朕饶了你”

    怜贵妃哭倒在地,燕王面色惨白跪在一旁,用目光向一旁的穆世章和穆得和求救。

    穆得和想站出去,穆世章把他拦住,面色凝重地摇了摇头。

    人证物证俱在,灯油中混有尸油是板上钉钉的事。穆世章便是再心疼孙女,也知道此时不是出头的时候。

    忽然,穆皇后取下头上发钗,散发在天寿帝面前缓缓跪拜。

    “陛下,法事是臣妾提议的,灯油上出了事,也是臣妾监督不力,臣妾罪该万死,还望陛下看在臣妾父亲为大朔鞠躬尽瘁的份上,不要牵连无辜。”

    穆世章皱了皱眉,忍住为女儿说话的想法。

    天寿帝面对穆皇后脸色好了不少,他扶起穆皇后,道“朕也不是不分青红皂白迁怒他人的人,贿赂的钱不是你收的,人也不是你举荐的,何错之有这事和你无关,朕分得清。”

    “陛下,是老臣教导无方”

    穆世章看准时机,颤巍巍地跪下,身旁的穆得和紧随其后。

    “陛下贵妃娘娘此次也是受了奸人蛊惑,还请陛下看在贵妃娘娘为您诞下燕王和汉阳公主,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网开一面吧”

    殿内穆获得信号,纷纷跪下为怜贵妃求情。

    燕王还迷糊着,就被怜贵妃一把搂进怀里,一边哭,一边在他腰上狠狠拧了一把。

    这下,燕王也开始哭嚎了。

    天寿帝刚要开口,看见朝他悄悄摇头的秦秾华,抿

    紧了嘴唇,沉着脸一言不发。

    过了半晌,舒遇曦走出一步,揖手道

    “陛下说的是。此事非同小可,天子犯法还和庶民同罪,更无论天子之妃。若是怜贵妃今日犯下十恶不赦大罪之二都能全身而退,今后还有谁会将朔律放在眼里,谁会将天子颜面放在眼里”

    殿内舒窃窃私语,不一会,又有两三人发表了类似的意见。

    穆得和一脸苦大仇深的表情,双手撑在地上,朝着天寿帝喊道

    “左佥都御史识人不明,致使连累皇家,罪该万死,但尸油一事贵妃娘娘并不知情,还望陛下明察啊”

    “陛下自然能够明察,可是天下百姓人人都能明察吗”裴回站在一旁,平声道“若是陛下一时心软,此事传了出去,百姓只会以为朔律是个笑话,要不,就是觉得制定法律的人是个笑话”

    “裴回”穆得和怒声道。

    三位首都已发表意见,羽随即跟上,同伐异,各自为战,宣和宫内闹腾得如同一壶沸水。

    舒裴两联手,穆逐渐不支。

    最终,左佥都御史李沐以惑于巫祝的罪名打入天牢,择日问斩,怜贵妃则被当场褫夺封号,降为才人,幽禁妧怜宫,无诏不出。

    口谕一下,穆才人便膝行着抱住天寿帝的右腿,声嘶力竭地哭喊道

    “陛下,陛下您不能这么绝情啊”

    天寿帝受够了怜贵妃的恶气,如今她变成穆才人,他也不必顾忌许多。

    “你险些让我朔秦受此恶毒诅咒朕只是夺你封号,贬你为才人,这已经十分留情了”

    “陛下”穆才人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燕王也膝行至天寿帝脚下,哭着为穆才人求情。

    “此事就这样了朕累了,你们都下去吧。来人,把穆才人立即给朕送回她该去的地方”

    天寿帝一挥明黄大袖,挣脱两腿上的重物,快步往殿内走去。

    穆得和还想开口为女儿求情,穆世章死死箍住他的手。两人都面色惨白。贬怜贵妃,伤的是燕王的筋,穆氏的骨,若非走投无路,穆世章又怎会眼睁睁看着陛下下此口谕

    此事他们不占情,不占理,此时出头,必会惹来虎视眈眈的裴和舒群咬。况且如陛下所言,只是褫夺封号,贬妃为才人,已是陛下看在穆氏颜面上的决定了

    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此时万万不可自乱阵脚

    天寿帝离开了殿内,穆才人还在哭泣不止“父亲,祖父救我”

    穆世章回以一声复杂万分的叹息。

    穆得和搀扶着他站了起来,二人看着穆才人被人架了出去,燕王追在后边,呵斥威胁送她回妧怜宫的宫人,声音渐渐远去了。

    穆世章推开穆得和,缓步走到殿内自报告案情后便一言不发的张观火面前。

    “张大人好本事啊。先扳倒了前大理寺卿,现在又扳倒了宠冠六宫的贵妃娘娘和自己

    的顶头上司,不知下一个准备扳倒谁是老夫,还是陛下”

    张观火面无表情,不卑不亢道。

    “穆首辅说笑了。下官只是秉公执法,照朔律行事罢了,非是针对任何一人。”

    “呵呵秉公执法执的,怕不是陛下的法吧,”穆得和走了过来,冷笑道“张大人手段通天,怕是过不久又要高升了。”

    张观火拱手道“穆大人说笑了。”

    “张大人和大人背后的幕后黑手还要小心为上,夜路走多了总会遇上鬼的。”穆得和目光阴冷。

    “勿要多言。”穆世章开口,鹰一般的精光从耸拉的眼皮下射出,他寒声道“张大人,好自为之吧。”

    穆氏两父子相继走出宣和宫,张观火也拂袖离去。殿内剩下的官员陆续离开后,一名胖乎乎的内侍这才被允许进入宣和宫。

    胖乎乎的内侍被带入暖阁,天寿帝正在和秦秾华眉飞色舞说话,见着来人,敛了笑容。

    “是你说有要事禀报”

    “是奴婢不是奴婢是奴婢手底下一个宫女,这宫女叫阿庆。”

    天寿帝对这个名字毫无反应,他等了一会,见内侍反而盯着他看,不悦道“然后呢”

    “这宫女遇刺身亡了。”内侍试探道。

    天寿帝怒道“宫女能遇什么刺你莫不是来消遣朕”

    “陛下息怒”内侍吓得跪倒在地,磕头如捣蒜“是奴婢词不达意,刺客并非为了刺杀阿庆,而是为了刺杀阿庆生下的龙子十五年前,陛下到衔月宫避暑,曾在宫宴后临幸过阿庆。事后,阿庆诞下一子,取名为常儿。”

    天寿帝一滞,努力在脑中回想阿庆这个名字和关于她的一切,但十五年前发生的露水情缘,他又哪能记得清呢再说了,他平日根本没有临幸宫女的习惯,按这内侍所说,若是宫宴之后,那十之九八都是他酒后糊涂的结果。

    他还在搜索记忆的时候,一旁的秦秾华开口了。

    “既然有人诞下龙子,为何你们没有及时禀告陛下所知”

    天寿帝这才想起女儿还在一旁,让她听了这番话,天寿帝觉得脸上有点烧得慌。

    胖乎乎的内侍躬身,一脸惶恐道“奴婢此前并不知情啊还是阿阿庆所生的龙子向奴婢述说了实情,奴婢才知道这衔月宫中还藏了一颗龙珠呐”

    “那”

    秦秾华和天寿帝同时开口,秦秾华道“父皇先说。”

    天寿帝咂咂嘴,忘了自己要说什么。

    “你来问罢。”他道。

    秦秾华接着开口“这阿庆是什么人,为何能够在宫中诞下婴孩还能不受注意地顺利将他养大”

    “回禀长公主,这阿庆是掖庭那边发配过来的,以前在哪儿当差奴婢也不清楚。奴婢是分管祭坛那片的,阿庆人瘦,不爱说话,时常受其他宫女的欺负,宫里每次发的新衣都被抢走,身上穿的,都是别人不要的旧衣服,不合

    身,藏个肚子也叫人看不出来。”

    “长公主也知道,宫里每年都有新的宫人进宫,阿庆把龙子养在自个耳房里,一直养到六岁才让他穿着内侍衣服出来见人确实没人能发现他不在花名册里。阿庆对他好,把他认作义子,这在宫里也不是少见的事,咱们都以为是阿庆想给自己找个伴儿,也就没有多想谁曾想,这事不知怎么泄露出去了。今日陛下在祭坛上香祈福时,有刺客找上阿庆母子,说要除掉龙子。阿庆为了保护龙子,挡在前边就这么去了。”

    秦秾华道“这些都是这个叫常儿的孩子告诉你的”

    “回长公主的话,确是如此。许是奴婢此前照顾过他们母子吧,殿下对奴婢有几分信任,把这些告诉奴婢,求奴婢禀告陛下。”内侍瞧着天寿帝的脸色,试探地说道“殿下是个有孝心的孩子,一直念叨刺客可能对陛下不利,即使身受重伤,也不肯就医,一定要跟着奴婢来这里禀告陛下”

    “他在宣和宫外”秦秾华忽然笑了。

    胖乎乎的内侍不知她为何要笑,本能地瑟缩了一下。

    “父皇。”秦秾华走到天寿帝面前,行了一礼,缓缓道“既然此人声称是皇子,当年必有蛛丝马迹留下,眼下最紧要的是彻查刺客,这名叫常儿的人,既然受了伤,那就先安置在某个无人的院中,派御医来为他治伤。久留在宣和宫前,太过引人注目。”

    天寿帝点头“你说得对。高大全,你派个人,把人从宣和宫前领走,再叫个御医去为他看看。各宫还要加强警备,再从金吾卫里抽些人过来巡逻,别的等事情查清楚之后再说。”

    “喏。”

    高大全退出了殿内,临走前,用一个眼色带走了胖乎乎的内侍。

    殿内只剩天寿帝和秦秾华后,天寿帝叹了口气。

    “这孩子是个有福的,这事儿若是早个一两天,有怜贵妃在,宫里不一定容得下他。秾华你说,刺杀他的人是不是怜贵妃穆才人派去的也只有她才有这般蛇蝎心肠。要不然,怎么早不刺杀晚不刺杀,偏偏在穆才人在的时候出事”

    秦秾华笑道“秾华也猜不出来。”

    回宫后,秦秾华召来乌宝和上官景福,这二人一人去勘验了阿庆的死尸,一人查看了叫做常儿的少年伤势。

    两人将所见所得汇报给秦秾华后,真相已渐渐在她脑中汇聚。

    秦秾华神色复杂,从棋盘上取走一枚身着华服,神色嚣张的水晶小人。叮当一声,小人落入结绿端着的木盘,永远退出了这一盘棋。

    “欲成大事者,至亲亦可杀。”她喃喃道。

    论心狠手辣,她还不如一个十五岁的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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