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原郡王府,气氛凝重。

    连院子里盛开的春花都无精打采, 好像被看不见的寒霜打谢了叶子。

    往日的这个时候, 会在廊下穿梭的奴仆纷纷不见踪影。郡王府花厅房门紧闭,砰地一声,瓷器砸碎的脆响从门内传来。

    “玉京公主如今自身难保, 你还执迷不悟, 是想让全家和你一起陪葬吗”

    方正平跪在冰凉的地砖上, 冷意从膝盖一直往全身透。

    他看着坐在主位的父亲, 哀求道“父亲玉京公主现在处境艰难, 儿子必须入宫, 求父亲网开一面吧”

    “不行”九原郡王勃然大怒,一拍方桌, 怒声道“我和你母亲已经和陈家交换了名帖, 下月择个吉时便立即成婚。礼成之前,你别想迈出郡王府一步我已经向陛下递了你我病假的折子, 这一个月,我会留在府里亲自看管你”

    “父亲”

    “方正平”九原郡王的怒喝盖过方正平的抗议声,他怒目圆睁,指着地上神色痛苦地方正平,怒喝道“为父此前就是对你网开一面,所以你才会越陷越深,以至于把全家性命都弃之不顾”

    “父亲”方正平哀声道。

    “你以为想尚玉京公主的人只有你吗那裴穆两家为何要争抢玉京公主至今因为玉京公主有名声, 有才华, 她有民心穆世章和裴回, 谁能容许自家以外的人拥有民心玉京公主除了下降穆裴两家,只能远嫁他国,她没有第三个选择”

    九原郡王常袍下的身体在止不住地颤抖,他收回指着方正平的手,用力握在椅子扶手上,满脸痛苦。

    “就像你我,势单力薄,为父什么也做不了,你也什么也做不了。你是为父唯一的儿子,难道我不想见你娶到喜欢的女子吗若只牺牲为父一个,为父二话不说就进宫为你请婚,可是这不是你一个人的事。”

    “大朔建国不到百年,皇帝已换四任,眼下这位陛下在位二十三年,已是在位时间最长的一位。大朔国势衰微,君王孱弱,奸臣当道,谁也说不准这天,日后是个什么模样”

    “穆党和玉京公主的冲突日益严重,玉京公主只是一名女子,日后总要嫁人,嫁人了便是别人家的人。福王再如何心疼姐姐,也不会为她和穆党起正面冲突。连五皇子都不敢做的事,你想去做,是把郡王府几百口人命置于何地”

    方正平弯下腰,泪流不止。

    如果他有一个弟弟,哪怕是庶出的,今日他都能毫不犹豫跨出这扇府门。

    可是方家代代单传,父亲只有他一个儿子,他若不管不顾奔向心爱之人,严厉的父亲,慈爱的母亲,还有卧病在床的祖母,他们又该怎么办

    九原郡王起身,扶起地上的儿子,握着他的手,含泪道

    “正平,父亲老了,郡王府的担子,还需你来挑起。你和玉京公主此生有缘无分,忘了她罢”

    花厅内,只余啜泣。

    五月的良辰吉日大概特别多,玉京城内整日敲锣打鼓。

    茶馆里,无所事事的老百姓议论纷纷

    “今日又是谁家结亲”

    “是宫里的六皇子如今该称燕王啦。燕王开府成婚,正妃是穆氏女,侧妃又是奉国将军冯虢的嫡长女,听说王仪卤簿从康穆门一直排到绥青桥,那排场可气派就像帝王出巡一样”

    “这京里赶在五月成亲的人家还真不少,先是九原郡王府,再是燕王府,我家婆娘也说要赶在这个月把儿子的婚事给办了”

    一名脸色苍白的女子在这时走进茶馆,众人见了,不约而同,陆续陷入了沉默。

    女子走到掌柜面前,低声说了什么,片刻后,掌柜取了一个油纸包的干茶饼递给她,女子点头道谢,一如进来的样子,低垂着视线,悄无声息地去了。

    女子离开茶馆后许久,茶馆才重新有人说话。

    说话的声音每桌都有,但每桌人的声音和表情都变得克制而沉重。

    “那就是蔡中敏的遗孀吧”

    “她来茶馆做什么的”

    “蔡中敏生前喜欢这里的云雾茶她是来这儿买茶的,今日是蔡中敏的七七之日。”

    “原来已经过去四十九天了”

    “听说蔡中敏膝下没有儿子,就这么死了,蔡家绝后了”

    “这就是蔑视天道的报应他死前不敬天地,估计死了以后也只能成为孤魂野鬼,连地府都不收”

    身后的议论声越来越远,甘氏提着茶包,如行尸走肉一般走入小巷。

    蔡中敏官衔低微,两袖清风,死后也没留下什么家产,不过是能够遮风避雨的小破院子一间罢了。

    如今能够烧纸燃香,备家畜菜肴祭奠,全是因为受了别人的恩惠。

    甘氏推开破旧的木门走进院子,她和蔡中敏唯一的女儿立即向她奔来“娘亲”

    她才六岁,就没了父亲。

    甘氏鼻子一酸,紧紧搂住女儿。

    “娘亲公主来了公主”还不懂事的女儿高兴地指着身后。

    甘氏一愣,抬起头来。

    一女子从前厅走出,素衣素裙,头上只别着一支玉簪,依然风姿过人。

    “玉京公主”甘氏脱口而出。

    秦秾华朝她微微一笑。

    甘氏第一次见她,充满拘谨和不安,而一炷香后,甘氏便对着她痛哭起来。

    秦秾华想让谁打开心扉,总是容易的,对正处于悲伤中的人来说,更是如此。

    她想知道蔡中敏临终前写的那本书在哪里,可惜甘氏并不知情。

    秦秾华留下足够甘氏和女儿一辈子生活的银两后,走出蔡府。结绿候在门前,见了她,立马上前扶住。

    二人走出巷子,回宫的马车就停在巷口,醴泉站在马头前,眼神看着蹲在地上用树枝逗弄马匹的小女孩。

    蔡中敏唯一的女儿天真烂漫,似乎并不明白父亲已经永远离开了她,秦秾华在蔡府等候的这段时间,是她陪着谈天说地,骄傲地展示珍藏的几颗彩色石头和发芽果核。

    女孩手里的树枝有几张绿油油的叶子,她就是凭这点诱饵,逗得拉车的马匹不停响鼻,够着头想要去吃。

    小小的事,女孩开心笑个不停,肉嘟嘟的脸颊两边露出一对甜甜酒窝。

    秦秾华制止行礼的醴泉,蹲下身,对朝她看来的小女孩笑着伸出双臂。

    女孩晃着手中的树枝,一蹦一跳朝她跑来。

    秦秾华搂住到了眼前的小女孩,笑着说“喜欢马儿吗”

    女孩睁着湿漉漉的大眼睛,大声说“喜欢”

    秦秾华喜欢这样的小女孩。

    她们还什么都没学到,不知道女子要轻声细语,不知道女子要掩嘴微笑,不知道女子和外男不可在同一桌上用餐,也不知道,女子要大度,要分享,要主动为男子纳妾才是贤德。

    “你告诉我你叫什么,我就把马儿送给你,好不好”

    女孩神色犹豫,片刻后,说“我们家养不起马儿,娘亲说只有大户人家出行才用马车,爹爹说我们是小户人家,而且娘亲也不喜欢马屎的味道。还是算了吧”

    遗憾的表情只在女孩脸上停留了一会,她的眼睛就又亮了起来“但我可以把名字告诉你”

    “你的名字是什么”

    “我叫蔡执”女孩奶声奶气道“不是菜菜的菜,是蔡琰的蔡执着的执爹爹说,做任何事,都要执着,半途而废者,永远没有出息”

    “小执希望做一个有出息的人吗”

    “希望”

    “原来小执希望做个和爹爹一样的人啊。”

    “公主姐姐,小执的爹爹是个有出息的人吗”

    蔡执睁着天真无辜的大眼睛定定地看着她。

    那双还不知世事的赤子之眼,如同世间最尖锐的刀子,片在秦秾华的心上。

    时间每过去一刻,这双眼睛,就从她的心上剜去一片带血的肉。

    她痛得指尖蜷缩,面上却只有微笑。

    只有温柔的,包容万物的微笑。

    “小执的爹爹,是一个勇敢、诚实,比世上绝大多数人都要聪明的人。他是这个时代的伟人,走在所有人前头,是黑暗中引领人们的第一束光。他会名垂青史,后人会永远记住他公主姐姐向你保证,好吗”

    “我听不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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