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菜很快做好。

    南荞这儿经济不发达,但是最不缺的就是新鲜的蔬菜水果, 大米也是颗粒饱满晶莹, 赵雅原刚被送到南荞的时候, 闷声不语, 每天就吃那么一小点,后来在这儿养着, 逐渐就到每顿可以吃下两碗。

    饭桌上秋兰照例问他的情况, 赵雅原有问有答,饭桌氛围很是轻松。

    吃完饭后, 秋兰便有些精力不济, 毕竟年纪上来了, 而且近年来身体也不是很好,每天都需要午睡, 秋沥知道她这个生活习惯。

    “阿婆,你去睡吧,这里我们来收拾。”

    “好, 你们也好久没见。”秋兰笑,“好好聚聚,我真是身体一年不如一年了”

    秋沥温和的拦下她的话, “阿婆会长命百岁的。”

    赵雅原什么也没说。

    收拾完碗筷, 秋沥轻轻关了阿婆卧室的门。

    赵雅原在那张竹躺椅上躺下, 两条长腿随意伸着, 手枕在脑后。

    他忽然说, “我是从安城回来的。”

    秋沥在擦桌子, “你家不是一直在海城”

    “我之前不是说过,我老家也是安城的。”赵雅原说,“明年,我们一家就都要搬回去了。”

    秋沥低头做事,“那里很好,就是天气不太舒服,夏天要小心中暑。”

    赵雅原说,“是啊,我刚转学去的时间,很不适应,后来就觉得好多了。”

    “而且,我见了鹿念。”赵雅原翻了个身,侧对着他。

    “嗯。”秋沥说。

    似乎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

    “明年我们高中毕业。”赵雅原说,“她答应了过来南荞。”

    秋沥这下终于有了反应。

    额前的碎发垂下,遮住了那双温润的眸子,他神情莫名,把洗干净的碗筷都放进了柜子里。

    赵雅原说,“我可以确定,她已经什么都不记得了,陆家上下也都在瞒着她。”

    “而且。”他缓缓说,“你说,失忆会让有一个人性格大变吗就是那种,变了一个人一样。”

    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表达什么,只是把心里朦朦胧胧的想法,大致的表达了出来。

    秋沥终于说话了,“那就这样吧。”

    赵雅原直起身子,“你什么意思”

    秋沥轻轻说,“忘了很好,她来的话,你就把我当做一个不相干的你的镇上朋友,不用再说别的了。”

    “你就一点不恨她”赵雅原问。

    少年沉默了很久,“我已经没有亲人了,现在,阿婆和你,就是我的亲人。”

    “小雅,那件事情你也不要记挂了。”秋沥说,“当时我们都小,她那时候也一定很害怕,不是故意的。”

    赵雅原叹了口气。

    “你竟然还会叹气”秋沥笑。

    赵雅原懒洋洋的看着天花板,“我在想个很苦恼的事情啊。”

    “什么。”

    赵雅原从竹椅上起身,“算了,以后再告诉你。”

    补习开始后的第二天。

    鹿念在家里睡觉,睡得香喷喷的。

    第一天高强度的补习,她累得要死,秦祀真的一点没有手下留情,虽然不会骂她进度慢听不懂,但是真的,除了休息时间,就是在无止境的疏知识点,做题讲题。

    她想起自己以前给赵雅原的所谓补课,和这个魔鬼式补习比起来,简直轻松得像是幼儿园小朋友的过家家。

    秦祀还给她留了作业。

    难度刚好是卡在那她能力极限的微妙的一点,属于她能做出来,但是必须非常努力思考才能写出来的。

    鹿念这晚上写题目就写到了二点。

    看着那满满一页成果。

    鹿念长长出了一口气。

    怎么也不能让他小看了她。

    结果努力过头的结果就是,她洗漱完,一沾床就睡着了,然后一觉睡到第二天早上,并且直接睡过头了。

    本来约好的时间是早上八点。

    鹿念醒来时,一看时间,已经九点钟了,顿时慌到不行。

    苗苗为什么没有叫她起来

    ”居然都过了一个小时了。

    完蛋,秦祀是不是在外头等急了,印象里他一直很守时,属于那种约好了就绝对会守诺守时的类型。

    她急急忙忙,从枕头旁边摸到了手机,就打通了秦祀电话。

    “对不起,我睡过了。”

    女孩子明显是刚起床,声音软绵绵的。

    “你是不是等很久了。”

    那边传来女孩子跳下床,急急忙忙穿着棉拖在卧室里走动的声音,因为太着急了,不下心绊到了什么,低低一声惊呼,差点直接摔到。

    他沉默了一瞬,“刚到没多久,你不用那么急。”

    “那我马上。”那边声音明显松了一口气。

    苗苗在旁边候着。

    看到少年放下电话。

    她什么也没说,抿着唇笑。

    秦祀已经到了一个小时了,苗苗原本准备进去叫醒鹿念。

    “小姐昨天做题目直到两点才睡。”苗苗说。

    鹿念因为身体不好,即使到了现在,底子也比一般人要虚,她很嗜睡,一般这个年龄的高三学生六七个小时睡眠就可以维持正常生活,她不行,一般都要睡到八个小时。

    “不用了。”他没让苗苗去,“让她睡吧。”

    苗苗忍不住帮鹿念解释了一句,“念念还是很守时的,平时她基本不会睡过的,是因为昨天太晚了。”

    少年在看鹿念的试卷,垂着睫毛,关注点不在她的迟到上,“她身体不好,你下次不要再让她睡那么晚。”

    他打算明天调整一下作业量。

    苗苗有些意外,这个看着冷冰冰的少年会这样说话。

    他在这等了一个多小时,没有任何烦躁或者不满的情绪。

    直到鹿念终于出现在客厅,头发还披散着,她急匆匆的,苗苗已经把早餐端来了,简单的牛奶和面包,她自然顾不上再精细的吃什么,毕竟已基本耽误了那么久,差点都噎着了。

    “慢点吃。”一旁看书的秦祀,抬眸看了她一眼。

    鹿念脸红了,忽然发觉,自己一个女孩子,当着他的面,这样狼吞虎咽,是不是不太好,她放慢了速度,终于好好吃完了一顿晚饭。

    补习终于开始,鹿念刚把自己作业拿出来。

    秦祀却说,“明天改到九点吧。”

    鹿念,“欸”

    少年声线凉凉的,视线落在她的作业上,“这几天堵车,路上耗时长,八点我要起太早。”

    鹿念欣喜,“好的,那你也在家多睡一会儿啊。”

    原来秦祀也会赖床的么。

    不过她拿出作业后,秦祀并没有说什么特别的,找出她错的地方,继续开始讲解。

    切。

    果然,还期待他会表扬一下自己的她,就是个傻子。

    看着少年清俊冷淡的侧脸。

    鹿念想,长那么好看一张脸,是不是就不会说点好听的,真浪费。

    今天的休息时间,鹿念懒得离开了,就原地休息。

    秦祀在给她看作业。

    看他写字其实也一点不无聊,他手生得好看,指节分明,骨骼修长,落笔很快,似乎都不用想,可以直接写。

    女孩托着腮,眨巴着一双大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他。

    他耳根发烧,思维混沌,根本再写不下去了,只能停笔。

    鹿念不明就里,“怎么了”

    他错开视线,“累了。”

    “那你也休息一下吧。”鹿念欢快说,“我们也聊聊天。”

    说是聊天,其实差不多是她单方面说。

    “爸爸想让我进年纪前一百。”鹿念手指戳了戳她的小橡皮,“可惜我数学太差,拉了好多分。”

    少年安静听着。

    他知道。

    陆执宏和他谈话时就说到了,如果鹿念考不到这个成绩的话,陆家就会预备送她出国。

    鹿念又说,“不过,就算进了,你的学校我肯定也是考不上的啦。”

    他们一路同校了这么久,大学终于要做不成学长学妹了。

    秦祀什么也没说,“时间到了。”

    几天下来。

    鹿念发现自己居然神奇的适应了这种速度。

    秦祀给她讲题目,很多时候并不是单纯的拘泥这道于题目,他思维清晰,逻辑很强,帮她把所有知识点都串了了一遍,再加上给类型典型题目的归类,鹿念现在看到一个新题目,第一反应就是开始思索,可以用哪部分知识来解,之前是不是有遇到过类似的题型。

    准确的说,他和她之前机械做题的思路完全不一样。

    鹿念开始逐渐学着揣摩他的思维方法,虽然因为智商差距赶不上,但是比起她之前,真的灵活进步了不少。

    也算是沾到了一点学神的灵气。

    鹿念真情实感的说,“你以后去开个补习班,肯定也可以发财。”

    她托着腮,长睫毛被午后的阳光晕染得格外柔软,“你是不是之前也经常给人补习呀”不然为什么那么有经验的样子。

    秦祀,“”

    他避开了这个话题,继续讲起了下一题。

    这段时间过得虽然辛苦,但是很快活。

    每天都能看见秦祀,而且陆执宏似乎又出差去了,一直不在家,陆阳不知道为何,出现的次数也大幅度下降,鹿念只觉得浑身都舒畅,像一只快乐的小麻雀,过得无拘无束。

    所以直到最后一天,她看到日历,才恍然察觉。

    时间为什么发得那么快今天就已经是最后一次补习了。

    她少见的出神了一会儿,少年注意到了,却并没有说什么。

    他默不作声的看了眼旁边挂着的日历,上面画着的红色圈圈已经到了最后一个。

    补习结束了。

    这几天做的试卷都已经积了一叠了,鹿念拿了一个文件夹,把试卷都放了进去。

    一个笔记本被推了过来。

    是一个看似很普通的笔记本,封面是纯黑的。

    鹿念接过,翻开,里面已经写满,她问,“这个是”

    “我之前的笔记,反正现在也没用了。”

    “当是附赠的吧。”

    果然是他的字迹,比之前她见过的却要整齐一点,很好认,内容出乎意料的详细,尤其是她弱项的部分,公式推导过程和分类,经典例题和易错点,写得条理分明又详细,鹿念甚至在里面看到了好几道自己曾经做错过的题目。

    “你的笔记保存得好好啊。”鹿念忍不住感慨,“记得也好。”

    看着簇新又整齐。

    她之前只见过秦祀写作业,没见过他的笔记,写作业时,因为要省时间出去兼职,他基本上不会写步骤,两三下直接到结果,不料他笔记倒是记得格外详细。

    少年沉默着,看她柔软的手指一页页翻过那份笔记,看得认真,侧脸线条格外柔美,白皙如温玉。

    他耳尖有些红,放纵了一下自己,没再抑制自己的目光。

    视线一寸寸,由上及下,似乎想要完整的记住她的模样。

    “那个,我再给你工资”她翻到了底,意识到这份笔记的价值。

    这个应该是附赠的内容,不包括在补习费用里,她不想亏待他,毕竟如果他把这份笔记拿出去卖的话,加上他状元和a大的名头,肯定不少人想要。

    “你爸已经付了。”他没让她说完。

    少年指节缓缓收紧,他看向她,面颊的热意瞬间褪下,那双凤眼漆黑,声音冷冰冰的,“放心,够买我的时间,不用你再给。”

    鹿念,“”

    室内重新陷入了沉默。

    少年抿了抿唇,站起身,“我走了。”

    ”鹿念问,“你什么时候去帝都

    “三天后的票。”

    明哥那里还有些事情需要他来处理,都挤压着。

    三天啊

    这么说。

    她刚才的小情绪都消失了,陷入了怅然若失里。

    那么之后,是不是就再也见不到了,他寒暑假不一定会回安城,而且就算回了,他们的生活也完全再没有交集了,是不是再见不到了。

    “那你后天有空么”鹿念问。

    少年离开的脚步顿住了。

    鹿念讷讷道,“我想再出去选一些参考书,但是,我也不会挑”

    良久。

    他说,“嗯。”

    嗯是什么意思

    鹿念小声说,“没空就”

    他紧抿着唇,“有空。”

    “那我会”鹿念眼睛一亮。

    他冷淡道,“不用付钱。”

    鹿念,“”

    她送秦祀出门,真诚道,“这些天谢谢你。”

    补习已经结束了,她自己感觉收获很大,虽然这十天都累得半死,秦祀一点没留情,不过她真的听不懂的时候,他意外的,也从没训斥过或者不耐烦过。

    夏天天黑得晚,即使到了下午五六点的时候,天也不见黑。

    陆家的院子越发显得美轮美奂,安静的沐浴在阳光里,枝叶修剪得当,植物枝繁叶茂,庭院葱茏,不时传出阵阵蝉鸣。

    鹿念一路送他出去。

    他视线停留在一个方向,她顺着看过去。

    是许家小楼,他幼年曾住过的那个阁楼。

    鹿念说,“现在那里已经没住人了。”

    他还是个小男孩的时候,已经习惯了独自缩在阴暗里,舔舐伤口,站得远远的,不愿承认的偷偷注视着她。

    到现在,已经多久了

    似乎已经成了一种悲哀的习惯。

    可是他要走了,自己选择离开了她。

    长久的沉默。

    他们幼年时,在这院子里,留下过不少回忆。

    不过那时,他就经常不理人,藏在枝叶里,或者草丛里,哪个莫名其妙的地方,她叫他,他偶尔出现,也只是会离得远远的,很少过来和她说话。

    少年背影清挺。

    鹿念站在门口,看着他逐渐远去。

    天幕似乎在远方缓缓下沉,残阳的赤红在地平线与天相接的地方缓缓浮现,一寸寸染红了天空,暮色四合,终于到了黄昏。

    他的影子也再看不见了。

    酒吧里热热闹闹。

    明哥在收拾,喜气洋洋道,“晚上,小兔崽子要过来,我们给他开个欢送会。”

    黄毛问,“秦哥不是后天凌晨走么,为什么今天开欢送会”

    明哥说,“我哪知道,你自己问他去,他说后天没空啊,根本没得商量,只能改到今天了。”

    小屈说,“秦哥前些天很累吧我们这里事这么多,都要他处理,他自己好像还有别的事情,不知道在写什么,每天晚上都弄到两三点。”

    黄毛嘿嘿一笑,“我看了,是不认识的,数字儿还是什么。”

    “都考完了。”明哥感慨,“你们看看,这就是文化人和我们的区别,大学也不是去堕落的,考完了,还要坚持学习。”

    他这段时间喜气洋洋,从秦祀被a大录取后,比自己被录取了还开心。

    “我就说了那小子以后会有出息。”

    白熙在旁喝鸡尾酒,冷言冷语,“那以后,有出息了,就会抛弃我们这些人呗,理都不会理,看不上了。”

    小屈摇头,“秦哥不是这样的人。”

    白熙冷笑,“你看他是不是,之前那个陆大小姐,他不就一心想追吗这种只想攀高枝的,等以后发达了,抛弃以前的老朋友不是正常。”

    也是有能耐,把人小姑娘迷得不要不要,那天她随便扯了个慌,看小姑娘不高兴得。

    不过她有经验,心里门儿清,看得出,他们两个应该是还什么都没发生过。

    小屈平时闷声不响,此刻脸涨红了,站起身,“他是真喜欢念念,不是想攀什么高枝。”

    秦祀很珍惜她,无比珍惜。

    小屈认识他这么久,他的暗恋似乎只有更久,甚至可能从他还是个孩子时就已经朦朦胧胧的开始了,爱得那么内敛又卑微,而且一直到现在,他从没对她表露出过任何,甚至连他帮她做的事情,都从没来有宣之于口。

    小屈从不怀疑,对秦祀而言,只要鹿念开口要求了,什么事情,不要任何回报,他都会愿意为她去做。

    他觉得说出“想攀高枝”,是在侮辱这份感情。

    明哥,“别说了。”

    他警告的看了一眼白熙,“我和你说过,叫你不要再在秦祀面前提起念念,你不长记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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