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罗知道自己的历法之路会失败, 没想到失败得比王安石的变法还快。

    首领甚至来不及等到乌罗解说月亮的白道之旅就睡着了, 在这个晚上她唯一发挥的作用就是烤了半个“红薯”给乌罗温暖他冰冷的心, 还有长得足够轻盈的体重不至于一睡着就把石头给彻底推开了。

    上任大半年的巫者感觉不到片刻的尊重, 他伤自尊地啃起植物根茎,吃着口感粉如墙灰的食物,恨不得高歌一曲离骚“长太息以掩涕兮, 哀民生之多艰”

    索然无味啊。

    这民智怎么开啊

    还没等乌罗哀叹完两三句,石头后面忽然钻出来一个小脑袋,脑袋的主人很面熟,不过大黑夜的他一下子分辨不出来是哪个小鬼头,就招招手道“快出来,躲后面干嘛,这么大半夜的都没睡啊”

    “嘿嘿。”对方还怪不好意思地钻出来,老实说道“我想嘘嘘。”

    “去吧。”乌罗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等对方解决完生理需求, 居然并没有回到他的小被窝去, 而是跟深陷入他们这会儿还没来得及发育的复杂情绪里的乌罗大眼瞪小眼。冬天夜冷,他还缩进了首领的衣服里,抱着自己的膝盖,把自己团得像是块小小的石球。

    “不睡啊。”

    乌罗看他瞥向自己,还以为是要吃的,就递出去“真是半大小子,吃穷老子, 这么快肚子就饿了啊, 给你就给你。别说出去啊, 免得他们吃醋揍你一顿,反正他们现在还不知道什么叫偏心,八成不会说我有问题。”

    小孩子露齿一笑,他老实地接过来吃了大半口,还不满足,又开口道“巫,你刚刚在说什么”

    “什么”乌罗没反应过来。

    “就是月亮跟太阳。”那孩子又啃了好大一口,含含糊糊地说道,“我知道,太阳会掉进山里,睡一觉,然后再起来。但是月亮,就不知道了,它好像是一下子就没有了。”

    乌罗忽然来了兴致,他打量着这个孩子,若有所思道“你喜欢看月亮跟太阳”

    “嗯。”他点了点头,补充道,“还有星星。薪出生的时候,月亮是这个样子的。”

    他在地上画了个非常胖的上弦月的模样。

    草,我这是把历史书给刨了坟了吧,你们这小部落里群英荟萃能人辈出啊,三百六十行,行行都占全啊。

    从燧人氏到有巢氏,现在连星官都来了。

    乌罗仔细观察了这个孩子片刻,忽然想起来他是谁。

    他叫做橙,原因是当时起名字的时候这个孩子正抱着一个看起来很像是橙子的果子在吃,不过没关系,以后他就叫名叫辰了。

    “你想问我什么”

    “我刚刚听见,你跟首领说,它们没有掉下去,是在走动,还有,黄道。”辰眨了眨眼睛,因为吃相太差所以糊着半张脸的“番薯泥”,他毫无所觉,反而认真地说道,“为什么,是在走不是在,睡觉吗”

    乌罗沉思片刻道,他找了根较细的柴火做成火把,演示太阳的走向给辰看,示意火光道“这个就是太阳。”他先用手遮住辰的方向,问道,“这样你能看到它吗”

    “看不到。”辰摇摇头。

    “这样呢”乌罗转了一下方向。

    辰乖巧道“看到了。”

    乌罗大概演示了一下后就把火把丢进了火堆里,拍拍手道“太阳会下山,会上升就是这样,它并不是沉到地底下去了,也不是在睡觉,我们要是住在河边,你就会看到它沉到水里头去了。其实它是转到另一边了。”

    “另一边。”辰困惑地看着乌罗,他比划了下刚刚的动作,忽然问道,“这个,是圆吗”

    “是啊。”乌罗漫不经心地回答他。

    辰更疑惑了“可是,为什么,是圆呢”

    这个解释起来就比较复杂了,通常情况下,星球星球,听这个说法就知道基本上天体大致上都会呈现出圆形,当然并不是绝对的圆,而是大致的球形。

    撞击破碎爆炸的那些碎片另当别论,有些自己玩耍的小行星也是奇形怪状。

    正常情况下,行星卫星恒星受引力影响,都会大致变成一个球形,不过宇宙里也的确是存在各种各样形态的天体系统的。

    因此乌罗还真不敢断言这个星球同样是圆的,哪怕它叫星“球”。

    乌罗愣了愣,他若有所思地看着辰,开始怀疑这是不是一个孩子知识的储备量,他不由得问道“那我再问你一个问题,你回答我之后我再告诉你。”

    “好。”辰点点头。

    “天上有颗星星是不动的,你知道是哪个吗”

    这算是个简单的天文小常识了,北极星其实并不是特指固定的某颗星星,它是一颗正对着地轴的星星,只不过变动几乎是以肉眼无法观察的,它需要用上许多年来循环这个偏差。乌罗是在一本厕所读物上看到的相关内容,当时谈得还是个封建话题。

    北极星又称北辰、紫薇垣,因为巍然不动,被群星所拱捧,意为帝星,被认为是天子之星。

    不过其实北极星一直有更替某种意义上来讲,倒是也很准,毕竟人间的帝位同样在不停更迭。

    乌罗不太确定这个世界有没有北极星,只是拿来试探试探这个孩子,如果他能准确给出答案,不论是有还是没有,都能让他有个了解。

    起码死个明白啊当初迷路到底是世界的错还是他不懂得夜观天象的错

    “有两颗不动。”辰回答他。

    hat

    乌罗震惊地看着天空,顺着辰指向的方向目瞪口呆,他近视太深,什么都没看出来,只能顺着辰的比划隐隐约约看到天空里的确有两颗星星特别亮。

    是不是心理作用就不知道了。

    “你看得到”乌罗问他。

    “是啊。它们一直,呆在那里。”辰老实地点了点头,兴奋地看着乌罗,“巫,你也喜欢,星星”

    乌罗虚弱地靠着洞口摇摇头“我不喜欢,我就是随便知道知道。”

    这哪敢比

    人家靠肉眼观星啊

    看来既是这个世界的错,也是他不会夜观星象的错,好,大家都有错,那就把这事儿揭过去吧。

    “你为什么会喜欢看月亮太阳这些东西。”乌罗下意识问道,他实在有点好奇,这个时代连吃都吃不饱,睡都睡不好,居然还有孩子会有闲心去研究日月星辰这些东西。

    辰安静地坐着,他这会儿总算把那半块番薯块给吃完了,认真地说道“因为会死,我们会被兽吃掉,会饿死,会生病发烧,如果部落里没有吃的了,首领就会杀掉婴,婴死了,还不够,就是小一点的,然后再是我们。”

    他说得很平淡,甚至没什么怨言,就像是首领说那些婴儿熬不过冬天会死一样。

    “太阳,月亮,一直在那里,它们不会老,不会死,不要吃,很暖,很亮。”辰微微晃着身体,轻声道,“我也想,那样子。如果我不用吃,就可以给大家吃,如果我可以发亮,摸起来很暖,大家就不会冷,没有黑。”

    乌罗看着他,说不出话来,只是静静聆听着。

    “所以你一直看着它们”乌罗柔声问道。

    “嗯。”辰点了点头,“我想有一天去找,把它们带回来,这样冷的时候用太阳暖和,热的时候用月亮,就不热了。”

    你怎么会这么想呢

    乌罗觉得自己该问,又觉得这个问题有点可笑,从人们进入文明时代起,历法就被制定了出来,那些观察本来就是一直流传下来的东西,每个人有每个人的爱好,也许辰的爱好就是观察日月星辰。

    他只不过是受限于这个时代,无法去探索真正的天文。

    尽管这种爱好,是从盲目的期望开始的,可天底下那么多人的兴趣,也不全然都是奔着叩响艺术教堂的大门。

    说不准,正是因为古人的身体素质跟眼力,才造成有些文明里天文学的卓越。

    “你知道月亮变化会有几天吗”乌罗又问他。

    “几天”辰困惑起来,这就是他不太懂的概念了,不过他知道过一段时间,月相就会变化,然后再过一段时间,就会变圆,再反过来。

    直到很长的一段时间,月亮会变成最初的样子。

    这一点倒是跟地球差不多,只是不知道是不是二十九天左右,乌罗没有数过。他沉思片刻,决定培养一下辰作为他们的星官,说不准以后计算历法的大业就要交给辰来发展了。

    “天,就是一个天亮,跟一个天黑,现在就是今天的天黑。”乌罗说道,“你看,月亮很细。”

    辰点头道“然后会胖起来。”

    “可是它什么时候会胖起来呢”乌罗笑了起来。

    这辰就不知道了,他抓抓头,忽然恍然大悟道“是几个天黑天亮,它会胖就像有宝宝的肚子,热的时候是这样的,冷的时候就胖了,等到不冷的时候,宝宝就出来了。有时候是冷的时候这不胖,热的时候胖”

    “对。”乌罗及时中止了辰活跃的联想能力,他怕再这么下去全部落的女人肚子都能给辰吹成胀气,微笑道,“你还记得我教过你们数数吗”

    辰点点头,开始掰手指“一,二,三”

    “嗯,记得就好。”乌罗将细树枝递给他,“你每个晚上把月亮记下来看看。看它几天会胖。”

    辰的眼睛亮了起来“晚上可以看可是,大人会说外面有兽。”

    感情你平时都是偷偷看啊。

    “现在没有了。”

    乌罗轻飘飘道。

    也许是巫平日的信誉度点得足够高,又或者是辰的确非常喜欢自己唯一的这个爱好,他几乎是立刻就答应了。

    乌罗看了辰许久,将自己笔记本里的一张纸撕给了他,然后从火堆里挑出块烧得较小的木炭出来晾干,等冷却后在石头上打磨成一支笔,招手将辰喊了过来“你过来看着我。”

    孩子老实地凑过去,巫者先让辰将今天的月相画了下来,按照对方画画的大小开始划分纸张的格子,在底下标注上日期。乌罗在阿拉伯数字跟简体字上犹豫了许久,最终为了方便自己记忆,也为了不让辰意外划错,他选用了后者。。

    辰静静地看着“一、二、三”,似乎有点明白过来那是什么意思,不过他不太明白为什么四五六不是越来越多的横,于是问道“这个,是什么意思”

    “天数。”乌罗拍拍他的脑袋,淡淡道,“方便计数的一种手段,你有没有想过,太阳与月亮每天都在天上挂着,可是你们经历的时间总是重复的,总是很长一段时间后变冷,又在冷了之后很长一段时间慢慢变热。有些时候果子比较多,有些时候地上都是绿芽芽。”

    辰理所当然地点点头道“是啊,都是这样的。”

    “这就是一个循环,就好像天亮后会黑,天黑后会亮。”乌罗尽可能简单地给这个孩子科普时间是怎么一回事,“冷了之后会热,热了之后会冷。这就是循环。”

    就在乌罗思考该如何更好地打开辰的思路时,他忽然语出惊人“天黑天亮,月长胖后细,冷了热。”

    乌罗呆立在当场,惊讶地打量着辰,震惊地说不出话来。

    辰已经有了年月日的概念。

    “不对吗”辰有些不安地看着乌罗,下意识摸摸自己被炭笔沾到的手,他的确很喜欢星象,有时候男人们心情好,相对没那么危险的时候,他可以坐在洞口看看夜空,只不过后来有狼兽会袭击坐在洞口的孩子,他看星星的时间也就慢慢缩短了。

    这并不是什么需要其他人灌输的知识,而是辰生活多年总结下来的规律,他知道冷的时候月亮会变来变去好几次,而月亮变来变去又需要好多个天黑天亮。在没有人提及的时候,他只觉得星星跟月亮很好看,太阳也很璀璨,可是从来没有把这一切联系起来。

    它们并不是消失了,而是被关在辰的大脑里,等待某一时刻,某个瞬间的到来,又或者等待着宿主死亡带来悄无声息地湮灭。

    历史甚至不知道曾经有过这样的想法出现。

    不过当乌罗说到这种概念时,他立刻就能反应过来。

    “对,太对了。”乌罗轻声道,“对到我甚至都觉得有点不该这么对了。”

    对于现在的辰而言,要理解这句话就太难了点,他只是腼腆地拿着那张轻薄的纸,有些惶恐这是云朵上撕下的一瓣,否则怎么可能这么轻这么薄,又疑心这是蚕丝织成的密网,才有如此雪白无暇。

    乌罗并不打算把年月日的所有概念全告诉辰,只打算让他先坚持一个月作为测试,毕竟不是谁都记得每天记录一件小事,坚持每天记录下所看到的月相看起来只是件无关紧要的事,可就算是大人都未必能贯彻始终。

    如果辰半路就抛锚了,那乌罗不至于对他浪费太多心血。

    如果辰能坚持下来,那再培养他作为星官也不迟,这些历法概念本来就极为庞杂繁琐,就连乌罗都得回去查查资料。

    更何况即便乌罗现在就把自己的身家本事一股脑地全倒出来灌输到辰的大脑里。这孩子也未必会像吃了记忆面包的大雄一样记得清清楚楚,说不定一转头就跟他的嘘嘘一起和泥了。

    那岂不是浪费时间,就跟首领似的,除了半个烤番薯什么都没给他留下,除了失望跟伤心什么都没带走。

    那半个烤番薯最后还被这实习的小星官给吃了,只留下了失望跟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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