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邵白无端生出几分内疚, 眼里闪着异样的光,“上回在北郊,我之所以不回应你, 是因为我怕死,我怕你会发了疯的拉我这个罪臣之子去见官。”
    林邵白笑睨了眼谢行俭, “你别笑话我, 我是真的有这么想过, 不过现在想想, 我们相识也有十多年了,你是个什么样的人,我清楚的很,你肯定不舍得送我去死。”
    谢行俭面色缓和了些, 许是刚才他和林邵白吵得有些凶, 此刻林邵白愿意软下脾气给他台阶下,他当然乐意之至, 便开玩笑的问林邵白从小是怎么看待他这个人。
    林邵白莞尔, 轻叹道,“恩怨分明,刚正不阿, 不逢迎, 无偏私。”
    谢行俭一口茶水差点喷出来,敢情他是黑脸包青天吗
    太看得起他了。
    林邵白尚且不知谢行俭心中大大的尴尬,还在那里怼着劲夸赞谢行俭。
    谢行俭抬手打断林邵白,笑的颇有深意, “你再说我可就真的怀疑你是故意的了。”
    林邵白抿抿嘴,失笑道,“田家是当今罪臣,我岂敢胡乱的往自个身上套罪名,这要是让朝廷知道了,是要杀头的,我家中还有幼妹要照顾,若不是有铁证,我怎敢开这个口,你要相信我,我确实是田家子。”
    谢行俭保持着怀疑,“你真的不是因为田狄才”
    林邵白抚着额头,不紧不慢道,“我还没大义到为了田狄,将自己往火坑里推,我之所以今日说给你听,是想让你将田狄交给我”
    “不可”谢行俭脱口而出。
    林邵白急忙道,“你听我说完,田狄陷害罗家,无非是记恨灭族之仇,倘若我跟他说清楚他并不是田家子,他定会放下仇恨。”
    见谢行俭面无表情,林邵白微微惆怅,“我做事向来稳妥,田狄那边我肯定能说服,这点你只管放宽心,他从小就跟我生活在一块,我的话他还是愿意听的。”
    谢行俭微微皱眉,见林邵白一脸认真的模样,他忍不住轻点脑袋。
    “那好”林邵白蓦然站起身,热切道,“事情就这么说定了,俭弟你说话算数,此事决计不惊动大理寺亦或是罗家,全权交给我来处理。”
    谢行俭强自按住心头乱跳,懊恼不已,“邵白兄是不是误会了,我只说让你劝田狄放下屠刀,可没说”
    田狄还恨着他呢他总归要搞明白这件事吧怎么听林邵白的意思,田狄的事不要他插手了
    林邵白摸摸鼻子,道,“田狄他既然不是田家子,那他就是无辜的,俭弟你若是喊来朝廷的人过来观望,那些人眼睛毒的很,定然会说“既然田狄不是田家子,那真正的田家子是谁”,俭弟,你不会大义灭亲到将我推出去吧我上有老”
    谢行俭脑壳痛,连连道,“你歇歇吧,之前我就说你是老妈子碎嘴,如今你是真的坐实了这个名头。”
    感情牌打的那叫一个6啊
    “我的心也是肉长的。”谢行俭揉揉眉头,自嘲道,“前头我还说做官不能软下心肠,如今面对你,我破例了。”
    林邵白愧疚的点头,眼睛湿润,“我就知道你小子不会眼睁睁的送我去死,这两天你且在家中坐着等消息吧,我定会在后天你去大理寺上交庆贺文书前,亲自押着田狄向你问罪。”
    “问罪就算了。”谢行俭忍住笑,“我也不喜欢舞刀弄枪的大动干戈,搞得人心惶惶,如果你能让田狄收手那是再好不过的,我先前不同意你带走他,主要是担心他一直想着为田家报仇,如果你能将他的身世说清楚,能打开他的心结是最好不过的,逝者已矣,珍惜当下才是最重要。”
    林邵白交叉放在胸前的手倏而收紧,转头冲谢行俭笑道,“你说的对,你且等消息吧,我先去忙。”
    说完就起身往外走,谢行俭看着林邵白匆匆离去的背影,轻轻敛眉,开口喊住林邵白。
    林邵白适时定住脚,转头看了他足足有半晌,低低道,“俭弟可还有什么话要交代的”
    谢行俭叹口气,走近一些,“邵白兄,你既知自己是田家子,怎么就”没想过找罗家报仇
    若是旁人,谢行俭是不会问这种话的,只是这人是林邵白,加之待定的受害方是他岳父家,他总要问个明白。
    林邵白沉默许久,忽开口道,“田大人生前有一妻四妾,这还不算房里放的无数个丫鬟通房,光女儿就有六个,儿子十一个”
    谢行俭闻言赫然,田大人真能生啊,都快赶上宫里的皇上了。
    林邵白慘然一笑,讥讽道,“田大人也是科举出身,虽是农家子却生的俊俏非凡,当年骑马游街时,一下就勾走了待字闺中的田夫人的魂,田夫人是京城击钟鼎食的商户女,田大人觊觎田夫人的丰厚身家,田夫人迷上田大人卓越的相貌,真真是一对人以群分的夫妻,两人竟然还稀里糊涂的恩爱了两年。”
    “田大人入了官场后,越发的喜好风雅,将男人的几两烂骨头挥洒的淋淋尽致,田夫人大字不识,生性却爱浪漫,每回田大人自作主张的抬回一房美妾时,都会准备一份亲手打造的破烂玩意哄田夫人,久而久之,家里的女人比下人还要多,生养的孩子自然也就多如牛毛。”
    谢行俭静静听着,轻声叹息,“自古男儿多风流,田大人管不住下半身是有错,但正妻田夫人竟这般就被糊弄过去,也是有问题的。”
    “她何止有问题”林邵白咬牙切齿道,“但凡这个女人机敏点,那她好不容易生下的嫡子也就不会被人掉包了还不自知,府里的妾室踩她头上,她连个屁都不放,只一心糊涂的以为丈夫还敬重着她,那就意味着心里有她,真是可怜又可笑的一女子。”
    林邵白骂得头发晕,谢行俭见他脸色泛着不健康的红晕,连忙喊居三冲杯红糖水过来。
    林邵白歪在椅子上大口喘气,眼睛眯成缝,支吾道,“俭弟,我这是怎么了,眼前一片漆黑”
    谢行俭吹吹红糖水,无语道,“你自己的身子都不知道么”
    哎,又是一个贫血小伙子。
    林邵白双手乏力,喝下红糖水缓了老半天才清明过来。
    “以前也有过晕眩,却也没今日这般厉害。”林邵白心有余悸的道。
    “以后多备点糖果在身上。”谢行俭再度坐会椅子,嘱咐道,“你身子本就虚,一旦激动脑门充血算了说了你也不懂,你只需记住一句话日后多补补身子”
    林邵白扯动嘴角笑笑,“瞧你娴熟的样子,莫非你跟我一样”
    “谁跟你一样”谢行俭当即反驳,“我身体好着呢”
    林邵白憋着笑,不欲拆穿谢行俭的此地无银三百两。
    “我也是昨天才知道我是田家子的。”林邵白伸出手遮住屋内蜡烛投射过来的光线,屋子里寂静安宁,他突然朝向谢行俭。
    “田狄在京城的事,其实我比你要早知道一会。”
    谢行俭面无惊讶,定定的坐在那听林邵白往下讲。
    “田夫人虽愚笨不善管事,却不失有一个家产丰厚的娘家,娘家哥哥也是好的,自从田家出事后,娘家哥哥得知妹妹唯一的儿子尚留在雁平,便火速派人去接田狄,不成想慢了一步,朝廷的押解官兵已经提前将田狄锁进了牢车,为了妹妹的唯一骨血着想,田夫人的哥哥散去了大半身家将田狄从死囚犯里换了出来。”
    “田狄难道现在在他舅舅那”谢行俭忍不住问。
    林邵白摇头,“田狄不傻,他若是出现在舅舅家,势必会害了舅舅,所以他得了自由后,先去京城田家旧宅挖出了田家出事前慌忙藏下的银子,有了这笔银子,他雇佣了杂耍团潜伏进罗家,打起报仇的主意。”
    “原来如此。”谢行俭恍然大悟,“你见过他没有田狄他现在在何处”
    “还未见。”林邵白如实答,“他对自己的身世还蒙在鼓里呢,田狄一心想报仇,惹得奶他长大的薛妈妈湿了眼,可田家的人都死光了,薛妈妈找不到人能劝住田狄,后来打听到我在京城,薛妈妈便找上了门。”
    “这个薛妈妈”谢行俭插嘴,他那第六感冒又出了头,一般少爷身边的奶妈多多少少都有点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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