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的词,很是绕口,他以往背书都没这么努力,如今所有的热情全倾泻在戏曲上,怎么唱完后,他爹是这个反应。
    不该啊
    依他爹喜欢晒儿子的习惯,这会子不应该嘴巴都咧到脑后跟,一个劲的夸他唱的好吗
    现在这种状态,难道
    他三下五除二的脱下衣服,转身忐忑的问,“爹,是不是我唱的不”
    “好唱的好哇”
    谢长义立马接腔,耐人寻味得看了一眼谢行俭,语重心长的拍拍儿子的肩膀,莫名其妙的来了一句,“得亏唱大戏就只有这一回”
    谢行俭“”
    他不是傻子。
    他秒懂。
    谢行俭呼吸微顿,脸蹭的一下通红,鼓着腮帮子推搡他爹出去。
    丢脸丢到姥姥家去了。
    谢长义不敢放肆的笑,当谢行俭准备关上房门时,谢长义忙伸手拦住,“小宝”
    谢行俭担心门压到他爹的手,松开手折回屋内。
    “你气什么,”谢长义跟上去,“你出去瞧瞧,外面没人说你一句不是。”
    谢行俭捂着脸,他当然知道外面的举人们不会吐槽他唱的不好,谁会傻到指责他跑调
    他是谁他是乡试解元
    不出意外,明年的新科进士定有他的位子,拥有这般锦绣前程的举人,谁会拉下脸面得罪他
    谢行俭郁闷的坐在屋内生闷气,就是因为他将这一切看的太清楚,所以才不愿出门去招待那些不请自来的举人们。
    感觉等会出去了,那些人肯定会满嘴溜炮,嬉皮笑脸的奉承他唱的好。
    谢行俭尴尬的想锤自己,要不是他爹一语道破,他还以为还以为自己唱的相当不错呢。
    不对,他一直都觉得自己唱歌很不错
    他猛然想起当初魏席时说他吵人,谢行俭此刻恨不得找一个地缝将自己藏起来。
    魏席时用词真微妙,他一直以为他当时唱歌是真的吵到了魏席时,现在想想,魏席时当初那么说,纯粹是在照顾他的脸面吧。
    谢长义拉起儿子,笑道,“外面大伙都还在呢,你躲屋子不出来可不太像话。”
    谢行俭知道逃避是没有用的,今夜的戏台子是他这个东道主请的,他躲在屋里不见客确实说不过去。
    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
    不就唱歌不好听嘛,有啥大不了的
    谢行俭鼓足勇气走出屋。
    院子里顿时静了静,转瞬又恢复热闹。
    戏台上换了场,现在正在唱阮女求夫,声音婉转悠扬,谢行俭步子稍作停歇,听了两句,怎么说呢,确实和他唱的不太一样。
    至于哪不一样,原谅五音不全的谢行俭说不上来。
    诚如他之前想的,这帮子举人见到谢行俭以后,脸上的表情有一瞬间僵硬,下一秒恭维的说笑声席卷而来。
    一堆好词往他身上砸,不愧是读书人,睁着眼睛连余音绕梁、洋洋盈耳都敢瞎说。
    谢行俭觉得他体会了一把皇帝的新装,就连平时严厉的林教谕都没有说他一句不好的话,只不过他没瞎,他能看到林教谕说完后,背着他抖肩膀。
    戏班子是戌时末走的,因为请他们过来的是解元谢行俭,下边的举人们为了捧谢行俭的场子,中途听戏时,丢了不少赏钱给那些唱的好的戏子们。
    光这一夜,班主就对他点头哈腰了不下数十次,可见他们赚了不少银子。
    谢行俭脸上堆了一晚上的假笑,送走那些举人后,他脸都笑僵了。
    他揉揉脸颊往回走,一转身就被魏氏兄弟还有林邵白堵在了角落,
    夜色下,面前三人噙着一模一样的笑容,谢行俭后背一凉。
    要么说谢行俭在大理寺磨练了一年不是白呆的呢,趁着三人开口嘲笑前,他急忙板住脸,一副谁笑他,他就跟谁急得姿态。
    林、魏三人愣了愣,谢行俭忙将三人推出院子,不管三人在门外如何喊他,他都充耳不闻。
    谢行俭踩着沉重的步伐回到屋内,不一会儿院门口就没了动静,谢行俭气的脸色一会红一会黑,今天这些人里,就属林、魏三人笑的最狂
    谢长义端着夜宵进来时,谢行俭正站在书桌上奋笔疾书。
    谢长义捧着碗走近一看,嗬,好家伙,谢长义自诩一把年纪学堂虽然没有踏过一步,但好歹这几年都在读书认字,怎么儿子现在写的字他一个都不认识。
    谢长义眉头紧皱,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字看,越看越觉得头晕,这鬼画符一样的东西真的是字吗
    “爹”
    谢行俭甩开笔,抬头扬起一抹八齿笑容。
    烛光被风吹的摇摇晃晃,打在谢行俭脸上的阴影格外的瘆人。
    谢长义端面条的手抖了抖,顾不上琢磨字,呐呐道,“小宝,这么晚了还练字啊,爹下了面条,赶紧吃点”
    谢行俭“爹。”
    “哎”
    照顾到今夜儿子当着众多举人的面出糗的脆弱心灵,谢长义这声答的特别响亮。
    谢行俭乖乖的坐下嗦面条,吃了一口后,很平静的抬眸,“爹,我不是在练字”
    谢长义心里噔的一下响,不是练字,那是干什么
    “作画”
    谢长义脚一崴,还好扶住了桌脚,他定定的瞥了一眼桌上乌漆麻黑的画,深深叹了口气。
    看来小宝不仅唱戏不行,连丹青一术也
    吃了夜宵后,谢行俭瘫在椅子上,一双失神的眼睛一动不动的望着屋顶。
    谢长义过来催睡觉催了两回,谢行俭嘴上应的好好的,身体却纹丝不动,像是黏在了椅子上一样。
    直到更夫敲梆子提醒已经过了亥时,谢行俭这才有了反应。
    他挪挪屁股,艰难的抖着发麻的双腿来到床前,床上放着郡守府下午报喜送来的新制举人冠袍。
    谢行俭五指在冠袍上摩挲,冠袍绣工卓越,金丝线勾勒的花纹栩栩如生,预示着举人前程似锦。
    谢行俭微微叹了一口气,暗道自己今晚到底是跟谁置气。
    他现在是举人了,十六岁的解元天底下可没几个,不就是唱歌不好听,作画不好看吗,有什么大不了的,人无完人,他年纪轻轻就高登榜首,如今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被取笑了又如何,以后在官场上被嘲笑的事多了去了,他现在搁这怨天载道显得太没格局。
    谢行俭狠狠骂了自己几句,想通后,立马打水洗漱。
    谢长义见对面的灯火终于熄灭,发出了一声来自老父亲的长长叹息。
    小宝这孩子啥都好,只不过这条读书路走的太顺畅,如今是一点挫折都受不得,今天发生这样的事,要他这个当爹的说,就该多碰上几回,不然日后当了官,听不得别人说他一句不好,那岂不是就成了那种只能听拍马屁的草包官了么
    夏风一吹,浓密的云朵将皎洁的月亮归还给天空,迷离的月色洒进小院,透过窗台,幽幽的凝视着床头那身举人冠袍。
    第二天早上,谢行俭还没睁眼呢,外头唢呐欢闹声就钻进了耳朵。
    “小公子,”居三推开门喊,“郡府衙门那来人了,快,您赶紧起来”
    谢行俭昨夜睡得晚,猛然听到郡府衙门来人,立马意识到自己睡过了头。
    他慌里慌张的爬下床,问居三,“来多久了,怎么你不早点喊我”
    居三道,“老大爷说您昨夜睡的迟,不让我打搅您。”
    老大爷就是谢长义,居三进了谢家后就这么喊谢长义。
    “我爹他人呢”谢行俭换好举人衣裳,边束发带冠边问居三。
    “老大爷在前头招呼官爷呢,问我您什么时候能出去”
    “快了快了。”谢行俭转身去旁边耳房洗漱,一番手忙脚乱后,赶在衙门官差催促前,去了郡守府。
    一路上唢呐、锣鼓吹吹打打,笙歌鼎沸,气势丝毫不输给会试的琼林宴。
    一大清早,街上看热闹的人不少,谢行俭身为解元,林邵白身为亚元,两人并肩走在最前面,身上统一穿着举人规制的艳丽长袍,举止风流倜傥,言笑晏晏。
    鹿鸣宴开在郡守府,主持鹿鸣宴的正是之前想将女儿嫁给谢行俭的穆勒穆大人。
    穆勒呆在平阳郡郡守位子上已有六年,前两年因为政绩不好一直没挪窝,今年应该要动一动了。
    今年的学政大人是京城礼部调来的,姓李,是个五十岁左右的老头,谢行俭在京城见过此人,听旁人说,李大人为人公正廉明,唯一让外人说道的便是他的强迫症。
    谢行俭被迎进宴席后,望着桌上成双成对的菜肴,就连摆盘方向都是冲着一面,他心想这应该是李大人的意思。
    鹿鸣宴讲究边吃边说,谢行俭是解元,单独开了一张小案,桌子设在穆勒和刘大人的右下首。
    林邵白等剩下的四名经魁,两两坐一案,分别安在左下首以及谢行俭的下方。
    其余的举人则一案,没有定数。
    谢行俭坐下后,立马就有人举杯道贺,谢行俭一一回礼。
    郡守大人穆勒和刘大人姗姗来迟,行礼落座后,陆续有仆人上前添酒。
    穆勒坐定后,举杯与众举人共饮一杯,随后起身致词。
    说完后,穆勒看了一眼谢行俭,谢行俭精神一震,忙肃容而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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