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心了,大老远跑过来看望老夫,若不是老夫几个耽误你,你如今恐怕早已归家,只待迎接族人的庆贺了。”
    谢行俭喉咙里滚出几声低笑,“先生教授行俭学问,便是行俭的老师,一日为师,终生为父,行俭不好独自离开郡城,丢下先生在郡城受罪。”
    林教谕捏了捏吐尽酸水的胃部,按一下还有些发疼,可想当天他喝了多少酒,又闹了怎样的酒疯。
    林教谕坚强的咧嘴笑了笑。“科考之路,老师何其之多,就单说这回院试,两位学政大人也是你的座师,你可受了他教诲没有吧。”
    谢行俭一噎,没成想林教谕竟然这么说。
    林教谕继续一本正经的教育道,“你小子鬼灵精怪,明明是故意好心要留在郡城照看老夫,非扯什么尊师重道,才十几岁的年纪,怎么说话这般古板”
    “以后在老夫面前,有什么就说什么,别打着幌子逗弄老夫,以为老夫耳聋眼瞎呢。”
    说着,林教谕眼中的笑意更甚,“你呀,心思虽重却又细腻,什么话都要在脑子里过三遍虽然是好事,但也要分场合分人,不然就显得生分了。”
    谢行俭心领神会,忙上前一步道,“先生教训的事,为师者,亦可为友,是行俭想岔了。”
    林教谕笑着捋顺胡须,“你这小友,聪慧过人,老夫当初果真没看走眼。”
    说完哈哈大笑,谢行俭挑眉,甚是意外。
    想不到平时看着严肃威严的林教谕竟然也有趣味的一面。
    问候了林教谕后,谢行俭依次敲开了其他先生的门,然后才去看望林大山他们。
    林大山和魏席坤以及魏席时毕竟是少年郎,恢复得比林教谕他们要好,谢行俭跟着领路的小二进门的时候,三人正靠在凉席上,侃侃而谈。
    谢行俭前脚踏进去,魏席坤耳朵尖,第一个看到谢行俭,忙起身迎过来。
    “小叔你怎么来了你还没回雁平么”
    谢行俭白了他一眼,自顾自的脱鞋上了凉席,盘腿坐好后,方才道,“你们几个倒好,喝醉了有我给你们收拾,如今醒酒了,也不去我住的地方递个消息,害我白白担心。”
    “这不,我还在郡城多留了两日,唯恐你们之间有人不舒服,出了差错。”
    三人听完谢行俭一顿吐槽后,皆是红着脸不好意思的挠脑袋。
    “早上被外面的唢呐声吵醒的,我们仨本打算等外头日头凉了,再去找你,没想到你先找过来了。”
    林大山赔笑道,一张会说的嘴皮子丝毫不输给当爹的林教谕。
    谢行俭扫了一眼桌上的物什,除了白粥还是白粥,也是苦了几个大小伙子,只能吃清粥填饱肚子。
    魏席时见谢行俭在看他们的碗筷,抿了抿寡淡无味的舌头,笑道,“醒来后,我都吃了两顿粥了,现在可馋死我了,行俭,要不等会我们去搓一顿,你看怎么看”
    谢行俭眼珠都快翻出来了,他冷笑道,“不想以后胃痛,你想吃多少鸡鸭鱼肉都可以。”
    “醉酒后少吃点油腥,听小叔的准没错。”魏席坤作为谢家半子,当然事事以谢行俭为首。
    魏席时“”
    不知道刚才是谁,嚷嚷着嘴里发苦,想吃肉想的发疯。
    谢行俭甩给魏席坤一个赏识的眼神,林大山坐在一旁捂着满是水的肚子笑得快撑不起腰来。
    谢行俭没再这边停留太久,稍稍说了一柱香时间的话后,他便离开了此地回到如意客栈。
    临走前,林教谕追了上来,说要偿还之前吃酒的十五两银子,谢行俭当然不会收,太见外。
    林教谕瞬间板起脸,“说好老夫请客,怎能让你做学生的掏钱,再说亲兄弟都明算账呢,何况你我师生”
    谢行俭“”
    不是说好的不提师生吗,他俩刚刚不还是益友吗
    趁着谢行俭恍神,林教谕将谢行俭的衣领一扯,快如闪电般的将装有十五两的钱袋子塞进谢行俭的衣服里。
    随后迅速转身离去,边撒开脚丫往楼上跑边大声说道,“老夫眼下身上只剩下十五两银子,多余的亵衣钱,你就当吃亏点,帮老夫付了。”
    吃亏谢行俭恨不得站在门口迎风流泪,还钱就还钱,扯他衣服做甚,不知道夏天的衣服薄吗
    不经扯啊
    谢行俭来的时候嫌穿亵衣又穿外套热的慌,便偷懒只披了一身黑色的松垮长袍。
    如今被林教谕猛然一扯,右边衣领早就歪到了腰侧,眼下他算是半赤裸的状态。
    迎着来往众人的探究目光,谢行俭忍着羞耻,一板一眼的拉好衣服,又将胸前鼓鼓的钱袋子放正位置,随后木着脸,同手同脚的出了客栈。
    谢行俭一出客栈,就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往大街上跑,不知道是不是他耳朵有问题,他总感觉在他出客栈的时候,身后有人憋笑憋的厉害。
    回到如意客栈后,他将林教谕还的十五两银子给了他哥。
    谢行孝急了,将银子推给谢行俭,“快还回去,吃顿饭还这么作理干什么,咱家现在十几两的银子还是出的起的。”
    谢行俭伸手揉揉刚被银子砸到的胸膛,默默的将其又放回他哥的手掌心,郑重其事道,“哥,你还是收着吧。”
    他紧了紧衣袍,他可不愿意再被扯光一次,客栈人流量那么大,一堆人看着呢,光着膀子多不雅。
    谢行孝耐不过,只好收了银子。
    现在,林教谕那边也不用他再操心了,谢行俭便与他哥商量了下,决定收拾东西立马出城。
    谢行孝囤了一堆的货物,考虑到一辆马车放不下,谢行孝想了想,便找了一趟附近的商队,租赁了两辆空马车,一辆负责运货,一辆负责拉人。
    商队进城卸货后,空马车多的是,因他们要去隔壁郡拉货,想着拉空马车也是拉,拉人也是拉,倒不如便宜点,腾出两辆给谢行孝,还可以赚点路费盘缠。
    谢行孝这些天跑进跑出,早已跟如意客栈的客人们混熟,大家一听谢行孝找来一个划算的商队,不少要出城的人都过来打听。
    一来二去,谢行孝竟然给商队带来了不少生意,可把商队的人高兴坏了,遂大方的直接免了谢行孝两人的车费。
    衣锦还乡,即便九月份温热不散、长途奔波,谢行俭的情绪依旧很好。
    坐在一旁的谢行孝早已在颠簸中进入梦乡,然而睡着的时候还忍不住发笑,嘟囔着自己如今是秀才老爷的哥哥了。
    马儿跑的愈快,谢行俭归家的心愈盛,他迫不及待的想见到他娘和他爹,想立马将考中秀才的好消息告知二老。
    商队很负责任,看谢行孝带的行李多,便绕弯将马车赶进了雁平县城内,准备停靠在谢家铺子前。
    一溜儿的马车进城,场面壮观极了,吸引了不少路边的人过来看热闹。
    谢家铺子开了有些年了,周围都是熟眼人。
    瞧见从车里走出来的是谢行俭兄弟俩,街前常年吆喝卖葱油饼的大婶顿时愣住了。
    等回过神后,大婶边往谢家铺子里奔,边扯着嗓门大喊,“秀才公回来,谢家妹子,你家秀才公回来了”
    声音振聋发聩,大概整条街都听到了。
    大伙纷纷停下手底下的活计,围着车前的谢行俭问这问那。
    “小宝,你可算回来了,一路累坏了吧”
    问话的是他家新宅院的邻居,姓于,人称老于头,因为和他爹处的好,平日里跟着他爹喊他小宝。
    谢行俭笑着摇头,还未说话就听一尖嗓子抢先嗔笑道,“老于头,你还喊人家乳名做什么,谢小子如今是秀才公了,咱们呐,在外头得给他些脸面,别左一声小宝,又一声小宝,还是得改改口。”
    老于头憨笑,搓着大掌窘迫不已。
    “不碍事,叫小宝亲切。”谢行俭丝毫不在意这些称呼,笑着缓解气氛。
    “得,秀才公人和气。”
    有人瞅了一眼抢话的妇人,“郑家的,你也别阴阳怪气的说这些,老于头不过是叫顺了嘴,以后大场合自然是该喊小宝为谢秀才,是吧老于头”
    老于头点头,郑家的见此,嘴角一撇,眼珠子怨恨的瞪了一眼谢行俭,未等谢行俭反应过来,她就推开人群扭着腰走了。
    谢行俭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嘟囔一句,“莫名其妙。”
    老于头凑上来,小声道,“郡城前两日就来了报喜的官爷,敲敲打打的一路过来,大家早就知道你考上秀才了,还是头名秀才”
    “这关郑家的有什么干系”谢行孝皱眉。
    老于头一咧嘴,“嘿嘿,郑家就一个独苗苗,考了三回了,还没考中,这不,一听小宝头一回就考中秀才,这些天她酸话都说了好几箩筐”
    这还真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啊,谢行俭暗道。
    “哎呦,小宝啊,你可算回来了”
    王氏擦了擦手上的水,上前一把拥住谢行俭,又转身拉拉谢行孝,见两个儿子安然无损,一颗老母亲的心终于落了下去。
    外出的谢长义一路赶回来时,跑的上气不接下气,连鞋都跑丢了一只,好半天才缓过劲。
    见门口围满了人,谢长义忙挤开人群钻进铺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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