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房密室里,誊录人员正按照学政大人的指示开始抄写,这些人常年干的就是写字的活,一字一划写下来跟印刷的字没啥两样,而且动作还快。
    谢行俭他们第二场覆试将将开始半个时辰,那边正试的考卷已经全部誊录抄写完毕。
    吃过晚饭,第二场覆试随之展开。
    谢行俭拿到考卷后,照旧先浏览一遍,这一看可把他乐坏了。
    覆试只考一文一诗,诗当然无需置疑,就是考诗赋,只不过考的形势五花八门,有给准确的题眼让考生直接下笔的,也有写意风格的,从四书五经中截取一小段文字,考生根据对题干的感悟,任意发挥。
    谢行俭这一年来,写诗的水平日就月将,长进不少。
    所以院试的诗赋篇根本难不倒他。
    不过,覆试让他更意外的是考的这一文,学政官选的题材竟然不是算术,而是律法。
    这可是超出了他的预估。
    虽然覆试最后一文的题材变化多端,但这么些年来,很少出过律法题,毕竟在大家的意识里,律法是乡试的主角。
    不过科考也没有规定院试不能出律法题,因而考生们拿到覆试考卷后虽然有些傻眼,但不得不硬着头皮往下做。
    谢行俭这一年来放在算术上的心思虽然比律法多,但也不碍事。
    毕竟好几年前他就已经在自学本朝的律法,相关内容早已背的滚瓜烂熟。
    谢行俭暗自窃喜,覆试的律法题九成以上考的都是他熟悉的板块,剩下的一成挑选的是今年新帝颁发修改过的条款。
    律法题题型主要是根据近几年天下各大案例改编后出的问答题,有直白的让考生直接填写律法内容的,也有拐弯抹角的考量他们对相关律法的认知。
    不论是哪一种考法,都难不倒谢行俭,毕竟他是一个将厚如砖块的律法书啃了好几年的男人呐
    覆试卷中的诗赋篇得分只占百分之三十,剩下的全是律法分。
    这就意味着谢行俭哪怕是一句诗文都不做,只要他努力答好律法题,不用想都知道他这门考卷分数已经超出及格线了。
    谢行俭越想越激动,连研墨的手都不由自主的发抖。
    他深吸了一口气,捧了手凉水拍拍热的晕乎乎的脸蛋,努力的让自己平静下来,心下稍定后,他才执笔开始答题。
    他先做的诗赋篇,他发现好些类似的诗文,林教谕在上课的时候都带着他们研究过,此时此刻他做起诗来,游刃有余。
    夜幕渐渐降下来,许是今日考场被大雨洗刷过,点着蜡烛后,飞出来的蚊虫比昨晚要少很多。
    只不过,依旧叮人很疼。
    谢行俭想着明天下午才结束院试,索性收好考卷准备明早再写,吹灭蜡烛后,他裹着棉被沉沉睡去。
    一夜好梦,卯时不到,谢行俭就醒了过来。
    东边的太阳还躲在地平线下,漆黑的夜色笼罩着静悄悄的考院,谢行俭轻手轻脚的下床点蜡烛。
    隔壁考生似乎也起来了,哈欠声打的他都能听过,许是有起床气的缘故,书生呼哧翻卷造成的声响在静谧的环境下显得格外引人注意。
    不知是谁咳嗽警告了一声,隔壁书生的动作小了不少。
    大清早醒来,人脑还处于半休眠的状态,若不伸展伸展,等会做题很长时间都没有精神。
    所以,谢行俭起床后并不着急做题,就着壶里的凉水净面后,他趴在地上做起俯卧撑。
    一连做了五十个,他才起身。
    随后又拿出粗粮开始吃早饭,直到七八分饱后,他这才拿出考卷开始书写律法题。
    律法题题量大,写到中午的时候,他手都写酸了,却才答完四分之一。
    到了下午,谢行俭察觉到考场气氛瞬间变了样,压抑紧绷。
    似乎越临界交卷,考生们越有一种背水一战的征服感,各个摩拳擦掌,都希望能交出一份满意的答卷。
    不知是题量大的缘故,还是考生们真的被难倒了,这一场覆试愣是没人提前交卷,包括谢行俭。
    今年覆试的考卷就如同是为他量身定做的一般,这么好的时机,他当然不能错过一分一厘,所以,他力争将读书生涯中,他但凡懂的、会的,全部搬到了草稿纸上。
    不过他考虑到大热天评卷先生的不耐心情,遂将要写的词语斟酌再三,精简过后再细细推敲,然后才誊录到考卷上。
    酉时一刻,学政大人一声令下,官差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他们的考卷收了上去。
    自此,乙卯年历时三天两晚的院试终于告一段落。
    谢行俭收拾好考篮后,跟着大部队往外走。
    此时夕阳已渐渐隐匿,绚烂的霞光透过朵朵云层,将整片天空都染的红彤彤。
    “看,是火烧云”不知是谁大喊了一声。
    谢行俭抬眸往天那边望去,满眼金灿灿。
    余晖映照在五彩斑斓的霞云上,似是给它们渡上了一层层锦衣华缎。
    热气还未散去,礼房门口的众学子齐刷刷的望着远方,不论是稚嫩的少年,还是白发苍苍的老者,无不沐浴在夕阳金黄色的光圈下。
    “奇观呐”
    火烧云形状多样,如今一出考场就目睹到这片亮眼景色,不少人忍不住啧啧称奇。
    有些附庸风雅的书生一挥袖子,直接现场做起诗来。
    “诸位,听我一言”说话的是一老者童生。
    众人一见老人上了岁数,立马礼让,给老者空出了好些地方。
    老者站在人群中央,对着北面京城方面拱了拱手,郑重其事道,“火烧云千奇百怪,今日咱们考完院试就看到如此一片祥云,这是上天恩赐我等”
    “老兄这话何意”有人不理解,火烧云并不像地动那样少有,每年夏季傍晚,隔几天,天空就会上演一回。
    若说火烧云形状多变,他们信,毕竟这是事实,只不过牵扯到上天的恩赐,未免有些说过去吧。
    不过他们才考完院试,谁都希望多听一些福运之词,哪怕这只是忽悠人的,他们也愿意去相信。
    老者枯朽的手指往北边一指,沉声道,“诸位请看,那边是什么”
    谢行俭饶有兴致的偏头,只见璀璨的红霞隐隐拼出一条蛟龙的身影。
    龙爪雄劲,粗硕的龙须随着晚风慢慢舞动,整个龙身似翻腾在汹涌的云海之中,双目圆睁,狠厉的视线正好与他们对视,一帮胆小的书生被吓的险些崴脚。
    “龙”有人惊呼。
    龙代表天子,而天下的读书人都是天子的学生,见龙如见天子,哪怕这仅仅只是一朵云而已。
    众书生不约而同的跪倒在地,嘴里喃喃低语,都在祈盼着这场院试能取个好名次。
    衙门重地,连门口的守卫都跪了下来,谢行俭突兀的站在那不合适,因此他也将就了一回,双膝跪地。
    起身后,众书生都笑着拱手互相道喜,似乎这一场院试大家都稳了。
    然而,并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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