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十一, 风和日丽。
    因为从林水村到府城赶牛车要一天半的功夫,中途还要在外面住一晚,而且到了府城他们还要去现场确认文籍, 因此谢行俭和韩夫子商量后,决定和赵广慎提前几天过去。
    途径县城时, 谢长义将牛车拐进了主街, 停靠在谢行孝的铺子前。
    谢行俭帮着他爹把车棚后罩的背篓小心翼翼的挪出来, 背篓里整整齐齐的码着六个黑罐子, 里面盛着全是槐花做的吃食,两罐蜂蜜槐花酱,两罐烘炒槐花炭,另外两罐是粗盐腌制的酸辣槐花凉菜。
    全部都是他娘这两天脚不沾地赶出来的, 新鲜的很, 这会子天气温度不太高,这些菜用菜罐密封好, 能一直吃到夏天。
    谢长义没在铺子里耽搁时间, 送了背篓后就转身架着车继续赶路。
    走到天黑,因周围没看到能住宿的客栈,谢长义和赵高头便在附近打听了一圈, 最终决定在旁边的庄户人家借宿一晚。
    天一亮, 四人起床继续赶路,临近中午的时候,他们的牛车终于驶进府城。
    这回来府城,除了陪谢行俭和赵广慎考试, 两个大人都还有其他任务,起码要在府城呆上十几天,期间正好能等到府试放榜,因此他们四人商量一番后,决定在府城租个一进的空院子。
    谢行俭跟着他爹特意去周围的客栈打听了下,府城的客栈一晚房费比县城要贵五十五个铜板左右,大概要一百七十个铜板一晚上。
    谢行俭听了不由咋舌,府试要考三天,考生们都会像他一样至少提前三四天到府城,前前后后不得住上六七个晚上么,算了算光住宿费用就要掏一吊多银子。
    府城空院子一天要一百八十个铜板的租金,但他们四人可以分摊啊,算来算去还是觉得租院子划算,便交了十五天的租金,这样四人安顿了下来。
    当天晚上,谢行俭听从他二堂哥谢行文的建议,没有出门逛喧嚣热闹的夜市,而是呆在房间里安静的看书写字。
    赵广慎见谢行俭到了府城还在努力学习,不禁心生佩服,这般持之以恒不放弃的毅力似乎是他这辈子都永远无法企及的高峰。
    小伙伴如此优秀都还在努力,他哪还有脸出去玩,当即红着脸回到房间翻开书本秉烛夜读。
    一夜无梦,第二天清早,四人吃了买来的简单朝食后,便出发前往府城礼部门房。
    他们去的早,到了地方,发现礼房门口稀稀疏疏的排起一条小队伍。
    许是大清早时辰还早的缘故,不一会儿就轮到谢行俭。
    拿了文籍后,谢行俭和赵广慎找到与韩夫子汇合的小茶馆坐下。
    茶馆大厅里的人三三两两的围坐一桌。
    现在这个时辰,大多喝早茶的都是府城生活的中老年人,吆喝上老友,坐在一起侃侃而谈,唑一口老烟枪,喝一口浓茶,悠哉惬意。
    茶香缭绕,雾烟袅袅,谢行俭便应景命跑堂的送上一壶茶水,茶馆是可以免费坐的,只不过他和赵广慎与韩夫子约好的时间还有半个时辰,他俩不好意思干坐着,便点了一壶最便宜的茶水,边喝边等。
    等候的途中,韩夫子做保的其他三位考生也来到了茶馆,三个中有两个他都认识,分别是宋永为和李增琪,另外一个人姓王,因林邵白退出才被韩夫子补进他们四人队伍。
    约莫辰时末,韩夫子踩着木屐姗姗来迟。
    此时,茶馆客人人潮如水,叫卖声和笑谈声交织一起,好不热闹。
    韩夫子领着五人上了二楼包厢,甫一进门,外面的喧嚣声霎时隔绝耳际。
    韩夫子今天把他们聚集到一块,主要目的是为了交代考场注意事项。
    毕竟韩夫子是做保禀生,手下的生员若是做出在考场夹带、抄袭等小动作。一经发现,考生立即赶出考场,终生不得再考,韩夫子作为接保人,也要跟着受连坐惩罚。
    日头慢慢爬上来,茶馆送走一批人又迎来一批,楼下大厅里不知什么时候汇聚了一堆身穿长衫的读书人。
    韩夫子解释,“这家茶馆靠近礼房,白天来往吃茶的多数是读书人,读书人相见无非是切磋学问或是吟诗作乐,茶馆过了喝早茶的时辰,环境会变得格外清幽雅致,正是读书人喜欢的地方。”
    说着,探出头指向一处,“听口音,那一桌学子应该是从虞县赶来的,每到府试之前,同乡的读书人就会聚在这交流感情。当然这只是一小部分,大多数学子其实是想在这鱼龙混杂的茶馆打探点消息。”
    虞县
    谢行俭恍惚,他貌似在哪听过这地名,可一时却又想不起来是在哪听到的。
    “打探啥消息”赵广慎茫然追问。
    韩夫子微笑,“比方说今年轮到哪位学正下来查考,主考官又是哪位,考后阅卷的事会由哪所官学承接等等,这些消息明面上是封锁不外透,但只要你们用心去听,多多少少会打听到一些。”
    宋李王三人听完站起来拱手,说在下面看到了私塾的同窗,想过去打声招呼。
    韩夫子点头让他们下去,赵广慎想跟着下去碰碰运气,被谢行俭一把拦住。
    “慎哥儿,且慢”谢行俭急忙叫住赵广慎。
    赵广慎停下脚步,有些疑惑的看着谢行俭,“怎么了这是你不下去听一听”
    谢行俭拧了拧眉峰,压低声音道,“下面不安全。”
    赵广慎吓的脚一歪,一屁股坐回原位,磕磕巴巴的问,“你莫不是又糊弄我,像上次说官场”
    韩夫子闻言,犀利的眼神扫过来,赵广慎倏地收声。
    俭哥儿拿官场险恶吓唬他的糗事还是不要让夫子知道为好,太丢脸。
    “没有糊弄你,不信你低头看看大厅四周。”谢行俭含笑,头伸出栏杆,轻声指点,“东南角那一桌,还有中间那堆读书人,西边靠窗的那几人,你细细瞧。”
    赵广慎眼神随着谢行俭的话语移动,东南角桌子坐的是一女三男,女子面带轻纱,看不出模样,瞧着身上穿的昂贵绫罗绸缎,想来是府城哪家的小姐姑娘。
    女子身边的人很难让人忽略过去,一左一右站着两个身材健壮的劲衣护卫,各个身材健硕,肌肉喷张,对面坐着的是一位十七八岁左右的少年,黑色长发束起以嵌珠黑冠固定着,修长瘦硕的上身端坐笔直,整个人儒雅俊朗中又透着与生俱来的清贵。
    少年手里端着茶水,一双美目在周围的读书人身上来回巡游,似乎察觉到谢行俭等人的视线,少年抬高茶盏,隔空对着谢行俭的方向摇了摇。
    这少年他认识,正是县试坐在他对面,当初被他误以为是青铜的王者少年,也不知道王者县试成绩排名怎样,瞧少年如今闲情逸致、意气风发的姿态,想来应该考的还不错。
    谢行俭收敛心神,掀起唇角朝少年笑了笑,算是回应。
    赵广慎没注意到身边悄无声息发生的一切,眼睛转向中间那堆谈笑风生的读书人,一群人此时围成一圈,似乎在争相赏阅店家刚拿出来的秀才墨宝。
    赵广慎看了半天没明白谢行俭所说的不安全指的是什么,挠了挠头,索性直接问谢行俭。
    谢行俭端起茶盏抿了口,茶水味苦,回味也不甘甜,像是陈年老茶叶浸泡很久才出的茶汁。
    舌苔泛起阵阵涩感,谢行俭实在喝不惯,便将茶盏丢掷一旁回答起赵广慎的问题。
    “西边靠窗的几个人从进门后就眼神四处飘忽,坐的位置又非常巧妙,正好面对着那帮毫无警戒之心的读书学子们,你等的,不一会就有一场好戏看。”
    谢行俭的话音未落,底下突然有人高声尖呼,“别挤,茶水都撒我身上了”
    “推搡什么,小心墨纸”
    还没等来得及收好秀才墨宝,不知从什么方向丢掷过来一杯滚烫的茶水,噗的一下将纸湿了个浸透,上面的黑色字痕霎时模糊一通。
    学子们惊的不知道如何是好,这时,西边靠窗的几人趁着混乱摸索过来。
    “他们在偷”赵广慎咬紧后槽牙,疾声高喊,谢行俭连忙把他嘴捂住,下一秒死死按住赵广慎的肩膀,低着头蹲下身子。
    底下扒手耳朵尖,听到声响后回头四处探查,一旁的同伙撞了撞他的胳膊,小声道,“还愣着干嘛,快干活。”
    “我刚听到有人说偷东西。”扒手回道。
    同伙恶狠狠的瞪了一眼,顺手掏来一个钱袋子塞进胸袋,低声咒骂道,“你个呆瓜,我们不就正在偷吗还不快点,等会被发现我们就全完蛋”
    扒手望着二楼,有些心虚,心想可能是自己第一次出任务太紧张,幻听了吧。
    学子们仍旧沉浸在墨宝被毁的痛苦和怜惜之中,全然没意识到身上值钱的东西都被扒手偷了去。
    等回过神来时,扒手早以逍遥的不见踪影,一群人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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