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让人替死吧?”

    孟鼎臣却摇头道:“陛下,白石山虽是医门,千百年来,从来骨头在医术前,他们不屑如此。”

    这日大早,从亲卫巷早早出了一辆辕车。

    早起营儿去的孟万全看到是成先生赶车,还笑嘻嘻的打招呼:“呦,起的早啊?这是哪儿去?”

    成先生表情平静,看看他没有说话,正尴尬间,篷车车帘却被打开,成师娘就笑眯眯的伸个头说:“全子哥,这不是从前求子,佛前说了日子,今儿无论如何得去还愿去么。”

    孟万全吸了一口气道:“我说你俩人是不是傻?”

    他瞪着成先生骂道:“你媳妇可没出月子呢,这吹点风可是一辈子的事情,赶紧回去!”

    成师娘却笑着说:“全子哥没事儿,我捂的厚实呢,这菩萨面前说了话,菩萨又送给我个好闺女,可不敢失了言呢。”

    孟万全心里是什么都不相信的,可回家也听媳妇唠叨过,人家的丑姑怎么怎么好,人家的丑姑多么多么美……

    他便吧嗒下嘴巴,指指车帘有些烦躁说:“你,你赶紧放下帘子吧,莫要吃了风,到老了你就知道后悔了!这身边没个老人也不是

    事儿……”

    成师娘使劲看了孟万全一眼,放下车帘。

    耳边就听到孟万全骂成先生道:“我还以为你是个顶大事的。”

    成先生无奈摇头,心里凄然。

    可孟万全却一把扯住他,将他拉到一边说:“我说老弟,甭看着你胡子长,可你小我俩岁这事没错吧?”

    成先生点头。

    孟万全左右看看,就捂着风,遮着音对他耳朵说:“这女人啊,这辈子总有记仇的时段,这段日子你就小心点,哎……别把短处送她们手里,不然这辈子没完没了了就!”

    成先生诧异的看看他。

    孟万全却抹了一把没有的汗说:“兄弟,我打记事起,我阿娘就只唠叨我爹一件事,她生我哥的时候,想吃一个鸡子儿,我爹说,我娘都没有鸡子儿吃,你凭啥吃?就为这……我哥,我哥活到二十多,我娘就唠叨了我爹二十多年。”

    他想起什么,就打了个寒颤,独臂使劲拍着成先生的肩膀叹息:“可不敢让她们记仇,不然下辈子你都好过不了……”

    成先生眼睛睁大,认真,使劲点头,站起来赶车离开了。

    孟万全看着那车消失,心里莫名就有些古怪。

    他看看阴沉沉的天空道:“今儿是咋了?我咋有点堵?”

    卢氏赶巧出来寻他早膳,就说:“黄历上说今日百事不顺,唯旺入殓安葬,百年难遇地门开的日子,你就赶紧进来吧,今天不许吃酒知道不?”

    “知道,知道。”

    “不许耍钱知道不?”

    “不耍不耍,嘿嘿,我跟娘子耍……”

    从庆丰到燕京四十里,成先生驱车出了泉后街,这通街的四月风便大了起来。

    他把车赶的很慢很慢,有时候看到出来早的吃食铺子,便停下车买上一包,回手送到车内。

    当他们路过庆丰城的药铺,便见几个郎中穿着斩衰,手持桐杖慢慢往燕京的方向走。

    母死持桐杖,今日乃是天下医者复生之日。

    待车出庆丰城,成先生便听到车帘响,成师娘笑眯眯的出来,就坐在了他身边。

    成先生劝她回去:“这边风大,别吹到你。”

    成师娘却笑笑,手持一包长生果,一边吃一边把脑袋靠到了成先生肩膀上,偶尔她还喂他一粒吃。

    成

    先生吃的很认真,细嚼慢咽的。

    正吃的欢,车内传出细细的婴儿哭声。

    成先生拉住马,看着她的脸,嘴巴却找不到嗓子。

    成师娘爽朗的笑笑:“哎呀,赶你的车,她总要给我哭两声,我憋憋奶,一会给她吃顿饱的。”

    那马车又开始缓缓向燕京驶去。

    成师娘靠在成先生的肩膀上轻声问:“阿宁可记的咱们白石山入山石上写的话。”

    成先生侧头吻吻她的黑发道:“记的,苍生大医。”

    成师娘笑笑:“是啊,若有疾厄,来求救者,不得问其贵贱贫富,怨亲善友,华夷智愚,普同一等,皆如至亲之想。不得瞻前顾后,虑吉凶,护措身命。深心凄怆,勿避昼夜、寒暑、饥渴、疲劳、一心赴救,无作功夫形迹之心,如此可成苍生大医(千金药方)……可我白石山,却做了整整三朝帝王的刀。”

    成先生嘴唇抽搐半天才道:“可,我们什么都没有做啊……”

    成师娘丢了包果儿的纸,眼神清正的坐直道:“是呀,我们什么都没有做,也什么都没有说,在那些刀被递出的时候,我们甚至一个不字都没有说,这就是我今日果报。”

    成先生不想说话,就把脑袋扭到一边,手下却把马缰绳拽了一下,使得更慢一些。

    然而再慢,也是要到地方的。

    那车终于到了青雀庵山下,成师娘忽伸手拉住马缰,成先生整个面目都是惊吓,好半天,他才嘴唇抽搐着说:“还,还能走走的……我再,再送送你……”他又看看天空:“快,快到晌午了,要不,咱,咱回去吃……”

    成师娘伸出手抱住他,双唇敷了上去。

    马车内,细细的婴啼抽泣,她的父母拥抱着互相看。

    成先生说,我求求你……再多留一会,再多留一会……可,你越急,时光它越快,成师娘松开成先生,进了马车,没多久,婴啼换成狼吞虎咽吮吸之声,偶尔还夹杂着委屈的小抽搐。

    “丑姑气性真大啊。”

    “恩,像我。”

    青雀庵的铜钟缓缓响起,这里香火鼎盛,已是附近最大的庵堂。

    两个成师娘在车下对视,要走的成师娘收拾下身上的衣衫,认认真真的跪下与从此成为成师娘的雪姑叩头:

    “以后,丑姑就拜托了。”

    雪姑摸着她的脑袋叹息:“本该我去,可我从未进过药堂,也没有打过名戳,就只能你去,阿鲤,你去后,我白石山便与从前作别,从此行医天下,以来偿还我们的孽债。”

    说到这里,她也跪下,认认真真的给成师娘叩头:“只是委屈了你。”

    成师娘坦然受之后站起,又从腰上解下一枚鲤鱼玉佩递给成先生道:“等丑姑三岁,你便给她挂上,她是我的女儿,就是天下医者姑姑,必,必会一生受人庇护,无忧无虑的……”

    成先生握住那条小鲤鱼,眼里便蒙上薄雾,刹那什么都看不到了。

    他的眼前满是这条小鲤鱼的蹦跶机灵样儿,第一次见,她就顽皮的攀爬在树上,吓了他一跳后说:“你真好看啊,是外门新来的小弟子么?你要喊我姑姑的。”

    她蹦下树,跑到他面前却捂住鼻子,倒退嫌弃说:“你真臭啊……”

    小小少年不由羞愧,外师傅问他,你要修哪一科?他就说,我要学香香的科。

    外师傅哈哈大笑,从此他便入了药香局。

    他们一起长大,在后山拜了无数次天地,后来山主有了雪姑,阿鲤就偷了雪姑出来给他们做拜天地的证人……

    成师娘再次看看丑姑,亲吻几次,于钟声结束后离开。

    她走了几步,却听身后有人大喊。

    “你等等!!等等我!!”

    成师娘站住,成先生急步走到她面前,哀求道:“你等等……”

    成师娘微笑着说好。

    他们对视许久,成先生伸出手拉住她的胳膊,拨开她的袖子,低头使劲在她胳膊上咬了下去。

    这下咬的十分狠,竟血都流了出来。

    成师娘一动不动,一直笑着等他咬完,才听到她的小傻子说:“我,我要你下辈子也不好过,你得记住我,你骗了我这辈子,你……得下辈子还我。”

    苏白鲤终于笑了,她眨巴下眼睛,笑容就像春日里的大红花,她风情万种的伸手撒娇道:“那,那我也要这样,我也要你不好过。”

    成先生点头如捣蒜,利落的挽起自己的胳膊,高高的举到她唇边。

    苏白鲤抱住,一口咬下去,却舍不得他一点疼,只留了热乎乎的两行,滴答在他

    胳膊上,又流淌下去。

    她猛松开他,转身离去……不想,那人疯了一般跑到她身边,举着胳膊大喊:“苏白鲤!你又骗我,又骗我!我想不好过,我下辈子,下下辈子我都不要好过!你咬啊……咬啊!不然……找不到你,我可咋办啊?苏白鲤,我求求你,你再骗骗我好么?”

    苏白鲤站住,仔细看看他,对他洒了一把粉末。成先生难以置信的晃一下,终于晕倒在地……

    阿鲤为何不咬他?

    ……这傻子遇到我够倒霉的,他还有几十年好活呢,难不成看条破胳膊活着么?

    青雀庵下,溪水盈盈,苏白鲤洗去易容,换了一件白石山大袍,她将竹做的冠带在头顶,又将一枚小小的灵芝坠子挂在腰上,再低头看看水里的自己,她笑了,伸出手搅乱了永安四年的溪水后,便赤足往官道上行去。

    官道之上,穿斩衰的医者越来越多,他们还抬了一口白棺,当他们看到苏白鲤,便低头缓缓拜下。

    苏白鲤走到带头老者面前道:“若有一日,见到一个腰下挂着我鲤鱼佩的小姑娘,那是我的女儿。”

    这老者低头含泪道:“是,那是我们的姑奶奶。”

    如此,这个女子便接过荆棘放在背后,与成千背荆医者,赤足一步一步向着燕京城走去。

    从后看去,数千白背泼红梅,便是人间复春色……

    永安四年,为报前仇,大梁皇帝下令缉拿白石山医者三千,后,白石山往笃堂堂主苏白鲤背荆请罪,验明正身后,武帝慈悲,赏毒酒允全尸。

    自这日起,白石山彻底消逝在历史尘埃当中,自此……白石山人自称鲤门,以大医天下为己任,

    丑姑,名叫,成小鲤。

    作者有话要说:这剧情,是从起书便埋了线的,谁也不能破坏我的故事完整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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