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人样子,我呸!

    他家事儿可没那么简单,张氏光想好事儿了,那当初陶腊梅被休,那不是周兴发带着三个儿子走了么,这几个孩崽子当初跟爹学,丧良心的!临走都是下了休书的。”

    七茜儿惊讶极了,这个上辈子没有的事儿,人家是始终亲厚的一家人,老陶太太可是做了一辈子当家做主的老祖宗的。

    “还有这事儿?”

    “啊!早就有的事儿了,那还是前朝最艰难那会子的事儿呢,你不知道,当初黄氏上吊,还是你万婶子给解的绳子,这晚去一步人都板正了,黄氏胆小,那会子不敢回家,就啥都告诉你万婶子了,那你万婶子那张嘴……她能憋的住?我们这才知道陶腊梅被休了,她还以为疥疮捂着就不臭呢!”

    七茜儿把尿布收拾起来,发誓明儿再不来这边做针线了。

    老太太又从炕柜拽出俩大包,一打开全是她收起来的旧衣衫,有喜鹊的,有兰庭的,路上捡的,甚至还有一条丁香从前的旧裙子。

    她卖好般将裙子递给七茜儿道:“你摸摸,这布软和不?”

    七茜儿无奈的摸摸,又点点头。

    老太太就喜滋滋的收回手,一伸手把裙子分成八块,开始作尿布:“读书识字儿,阿奶不如你,这养孩子的事儿,谁就有我知道!那新布看着好,哼!可里面都上了浆子了,你过了好几水都不如这个软和,这个多贴身啊,对吧?”

    七茜儿木然点头:“对~呀。”

    这裙子她见过,上辈子安儿用的就是这个……也不是说不好,人随奈何走,咱,咱是星君了对吧?

    好吧,咱就不是星君,咱也不缺钱啊,干嘛就用旧的。

    老太太可不知她心里的想法,就一边裁剪一边说:“陶家房契都写的很明白的,她们就是搭伙过日子,都各顾各的,早就不是一家人了!这宅子算是连陶腊梅在内五户一起占的!二房想争,只能从你老陶太太那份里争,可陶腊梅那份得分给四家,陶继宗是长辈,又是姓陶的就得跟状元拿的一样多,除了这个,难不成丫头就

    不姓陶了?就不是人了?你多了没有,好歹几十贯的嫁妆也给丫头们分一点对吧,这个就是张氏告到天庭,也是这个分法。”

    七茜儿惊讶极了,又点点头:“您说的是,丫头们吃了那么多苦,也是陶家的孩子,凭啥就没有她们的。”

    老太太看她惊愕,这才细细跟她掰清楚关系。

    老陶太太跟丈夫分开,一个带走儿子,一个带走二儿子跟四房媳妇儿,还有几个孙女儿。

    后周兴发再娶,他带走的三个儿子都找了女人搭伴过日子,黄氏便第一个接到休书,陶继业他们算是有良心的,各自找了女人,却没有给原配写休书,又倒霉的早,跟着他们的女人,先后也跑了……

    古话说的好,宁要讨饭的娘也不要做官的爹,不受颠簸人长不大,当初七茜儿那卷锦救了老三,老四,从此那头就舍了爹,又跟着娘亲了。

    现在的情况是,当初老陶太太怕这三进院怕占不上,又遇上了好时候,她就动了手脚。

    那会子战争结束寡妇颇多,为了保证女子可以存活下去,永安元年,二年就放过一段时间的户籍,女子可以单独立户。

    老陶太太没有靠山,就将一套三进院子分了五份算作五户一宅,这才弄到房子。

    大房的黄氏,老陶太太算作女户,二房顶的是状元的户籍,三房,四房是上的周继业,周继宗的名字。

    要么说是做娘的软和呢,心里再憋屈,再委屈,她临死都给了俩不孝子可以回的家。

    七茜儿这回也懂了,当初她特地绕过乔氏还有老陶太太,只庇护了万氏她们。

    人家便是没有靠山却不是没办法的,她就是再坏,再算计,也是把怀窝里的每个孩子都照顾到了。

    七茜儿如今可怜她一片慈母心肠,就人死如灯灭,前尘往事从今日了了。

    这三进宅子拐了个弯儿,人家老陶太太依旧弄到手了,只她算计一辈子,她死了,后辈也学了算计,先抛舍就是她。

    老太太拿着小剪,剪了一下蜡烛灯芯叹息:“嘿!她陶腊梅算计了一辈子,就觉着自己把几个儿媳妇管的服服帖帖,她这一蹬腿儿,那边的家就散了呦。”

    七茜儿吸气,心里也不知道啥滋味。

    真真恨都没法

    恨,可怜也不想可怜,唯有一声叹息:“哎,散了……”

    老太太点头:“散了!二房那张氏今晚还要灵前上吊呢,说这宅子是她家状元的?啊呸!丧良心的,从前那娘几个怎么供养他们的,就忘了?人家黄氏,三房的郭氏今晚也说了,都不守着,年龄也都不大呢,三十出头的年纪,且能生呢,人家孝期到了,说带着闺女改嫁呢……如今找不到婆娘的人就有的是呢,好像你陶家对人有多么好似地,我说茜儿啊?”

    “啊?”

    老太太认真问:“你说,老陶家现在这套三进的宅子,能卖几个钱?今晚我倒是听你万婶子他们说,虽比不得燕京,可这几年庆丰宅子也厉害了,咱这可有水源,那套三进的还有个花园子,少说也能值个八千来贯吧?”

    七茜儿想想却说:“何止七八千,阿奶,现在不一样了,这是泉后街的宅子,这边住的是谁?上京都集中不起来的六部巷,这可都是官老爷,万婶子说的是对面泉前街新修的宅价,咱这边三进少说也得万贯往上了,毕竟地方不一样呢,她家那套可不小。”

    七茜儿说的是个整数,老太太就会算,便比比手指头叹息:“要这么说,分成五份,少说她家一房能落两千贯,却也不少了,走远点,挨着义亭那边小庄子里,花上几百贯买个旮旯地方,离城也不远。再出几百贯整一套面阔五间一进的,再置办个铺面,这日子观音菩萨保佑也造化!你说是吧?”

    七茜儿点头:“差不多吧,可老陶太太刚死在里面,要想卖个好价格,等三年能加点,可就怕遇到个心急的。”

    老太太眨巴眼,噗哧又笑了:“哎!陶腊梅啊陶腊梅~算了,人都没了……你可不知道,这心急的一大堆,老唐家二房今天就来问了,说若是卖,就先让他家……我看啊,这陶家在咱泉后街,也就这十天半月了……”

    七茜儿打好尿布包儿,也没把这事儿放在心里。可谁能想到,转日陶继宗天不亮,便上门还钱了。

    老太太草草起床,收了钱,也是满面诧异道:“这,这就卖了?卖了多少?你娘可在里面呢,你这也忒急了些吧?”

    陶继宗苦笑:“不敢满您,卖了一万一千贯!

    唐家二房买的。老太太,一会子您过去吧,我娘,我娘今日就出殡,唐家的钱我们接了,等我走了,嫂子们也收拾收拾,就搬了……”

    这话说的急迫,老太太便有些生气道:“你这孩子,你出去打听打听,就是再不孝的,为脸上好看,那老人家都要停灵三日呢,你娘白养你们了,你咋不懂事呢?”

    陶继宗无奈摇头:“我也想啊,可忠孝难以两全,朝廷先锋营明日便出征,您知道,我是左梁关挣命出来的……上峰的意思,既我熟悉那边的情况,就让我随军引路去……”

    陶继宗这话一出,老太太便不吭气了,她甚至长长呼出一口气,双手合掌四处拜了一圈道:“哎呦,观音菩萨保佑,咱大梁可算是发兵了……这都人心惶惶多少天了,观音菩萨保佑,保佑我大梁军顺顺利利,大胜而归……保佑,保佑……”

    她拜完,又拉住陶继宗手安慰:“孩子,你办的是大事儿!你娘不怪你的,你只管去着,好好保着自己,你娘在天上看着你呢,就指定就没事儿!你也别落心病……我明儿起呢,就跟你婶子们上青雀庵给你娘做十五天法事去!

    香火就给你娘置办的旺旺的,把菩萨们伺候的舒舒服服的,你安心!这事儿就交给我们……她想上几重天就去几重天,香火到了,她想升什么仙儿,那就是什么仙儿……”

    陶继宗以为自己什么都想开了,却没想到这陈家老奶奶能帮衬到这个程度,他也不知道该如何报答,便又是三个带血的头磕下去了。

    然而他们并不知道,这一切不过是朝廷为安民心,也是为了震慑麻痹坦人,才做出大军开拔的样子。

    陶继宗草草将母亲安葬,又将妻女安排在万氏院子里暂存着,他本归心似箭,就想左梁关复仇去呢,可大军那叫个慢,就几千人声势浩大的出了燕京。

    出了庆丰起,就每走几十里,便找个没人的地方埋锅做饭,捎带练兵……等他好不容易煎熬到小南山了,泉后街却爆出一个大消息。

    张氏带着状元改嫁了,嫁的也不远,就在前面祠堂教书的一个鳏夫,这位先生姓封,有大才,还是前朝举人,家里因战乱死的就他一人,都六十多岁了,再娶再生不可能,就相中状元的天分跟家里的香火。

    自此,乳名状元的陶文通改名封文通,却依旧在泉后街生活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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