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说,我那孙媳不该跟着一群粗汉出去,这话说的,你们都跟多少年了依着她的道理,这连我都该算在内,大家伙怕是早就不贞洁了,行呗既然都不贞洁了,一会子回去齐齐拿了绳子吊死就算了”

    可不是,别说七茜儿,这些年战乱奔波,从前没有车马的时候,半夜被前面甩脱,有些爷们好心返回十几里寻了人,背着回来的就有好几个。

    那要按照早先的规矩,有一个算一个大家可都别活了。

    乔氏慌张,放下已经不烫的脸扑通就给老太太跪下磕头道“老太太,是我年轻不经事,我也是急,这都一天了,说话就没过脑我都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您,您饶了我吧我真不是有心的”

    乔氏认罪从来彻底,头磕的呯呯响。

    是啊是呀,乔氏自己也跟了三年多了,她要是走心不是把自己都说进去了。

    一起共患难的妇人们难免都有家人情分儿在,大家七嘴八舌正劝,却听到远处有人在喊着什么。

    天模糊的时候,七茜儿回到泉前庄,入庄子路离的好远,她就站在骡车上,对庄子喊“奶我回来了”

    常连芳被她吓了一跳,接着便笑了“嫂嫂真有意思,这会子正是吃饭的功夫,老太太早回了。”

    七茜儿又喊了两声,才得意的坐下对他道“你不懂,老太太指定等我呢。”

    果然,她坐下没有片刻,就有人在庄子口喊“前面是我常兄弟不是”

    常连芳笑了起来,也在马上喊“是我们回来了”

    “知道了老太太让我跟你们说,慢点着,天要黑了小心看路”

    “知道了看着呢”

    说着说着一个转弯,七茜儿便看到好些人在柳树大磨盘那边往这看。

    这阵仗厉害了

    待到他们过去,老太太眼里却并无这满满三车东西,倒是如获珍宝的跑到七茜儿面前说“你,你你回来了啊。”

    说完她便哭了起来,哭的颇委屈样。

    七茜儿心安,过去搂住她便安慰“哎呦哎呦,我都没在外过夜,您看您,就这么想我了”说完她捧着老太太干巴巴的老脸左右端详了一下又笑“真想我了”

    老太太竟娇羞了,呸了一口伸手就打了她几下“没脸没皮的胡说八道什么”打完又献宝一样从怀里取出那蒸饼对她说“赶紧吃饿了吧阿奶给你捂的温乎乎的”

    她们在这爱来爱去,那群妇人多眼尖,便呼啦一下围着那马车就去了。

    那头一车是半车书卷,还有半车人高的各色布新铺盖,那第二车是家里的辘轳拐子还有若干铁家伙与黑酱缸子,到了第三车,这就是半新不旧的乱七八糟,像是羊皮袄子,杂木的炕桌板凳,总之看不真有多少东西,却是这老陈家可是发了,发了啊

    这种嫁妆闻所未闻,还是头回见。

    她们做饭,大家一起用砂锅子,看看人家,光是铁锅从大到小六个,人家有两套。

    这可是铁器啊。

    妇人们嫉妒的眼眶通红,倒是七茜儿拖着老太太来到第一车,抓住一副新铺盖对老太太就说“奶,您瞧这是什么”

    老太太当然知道这是什么,可她嘴巴里却认不出,只欢喜的说“这,这是什么啊”

    “新里新花新细布,里外三新的好铺盖呗,您只管选了,咱娘俩今晚都盖新的”说完还在老太太耳边说“还有新衣裳给你穿。”

    老太太都喜哭了,绝对没想到的事情啊,怎么这么多啊怎么这么多啊天啊,老天爷是不是明天就让自己去死了

    她磕磕巴巴的说“我不要不要我有,有我的好着呢这么好的东西,还是我出嫁那会,我娘给我陪嫁过一套新的,那套可没这个厚实等我带到你爷爷家,他家穷耗子满地乱窜,还舍不得给我盖,锁起来了他,说以后娶媳妇用,你说那老东西坏不坏,我我这辈子还有命盖新东西”

    说到这里她想起什么,便爱惜的摸摸那铺盖,摸完认真的侧头对七茜儿说“茜儿啊,奶求你个事儿呗。”

    七茜儿看她高兴,自己也挺高兴

    “您说呗。”

    “那,那你要给我我,我就先放你那儿存着就这套新的,这颜色我也爱,那,那明儿我要是没了,你能给我用这套,做我的装裹好不好啊”

    七茜儿一听脸上就怒了,她有钱有钱人儿

    有金子大大的金子都成堆她都不敢碰,吓的要死。

    她一边咬着蒸饼,一手搂着老太太,皇爷指点江山一般豪爽的说“您想什么呢就这棉布做的铺盖给您装裹您这不是打我的脸么”

    老太太委屈死了,扭脸看她“不,不行啊”

    “不行您可别惦记这点破烂物了我可不给你您就受受委屈暂且盖着用吧 你看这有多少留着给耗子打窝呢看您这活蹦乱跳的还有几十年好活的样儿你想这干嘛甭说棉布的,您好歹也是一群果子老爷家的老封君,您要是信我这事儿就交与我”

    老太太感动,看着她真诚的说“我信你啊”

    七茜儿咀嚼着蒸饼,依旧搂着老太太一辆一辆巡车“待转日春暖花开夏山如碧丹阳迎秋瑞雪丰年咱这世上安安宁宁了,到那时我出钱花上等的雪花白银,让人上山给您寻那百年好木头,那没有三抱两抱粗的板材咱都不稀罕要”

    老太太吓的不轻,想都不敢想,只颤抖“薄,薄,薄薄棺不冷就成”

    “那不能,双层呢您是果子老封君,可用双层。如此咱就头层雕花青石做外棺,您说冷不冷甭说耗子,狼来了都咬不动

    您听我说,我把那木头给您请回来,还要请一等一燕京的好师傅来制,寿材面儿给您上大漆金粉,给您画五彩的鸾凤牡丹那是后话,现在不提了。”

    “哎我可说么,做啥美梦呢,后话啊”

    “后话也是真话您安心,有朝一日您真没了,老衣从头到脚我也包了,给您制上十三层,层层我给您上绫罗绸缎,最外面那层我给您预备那燕京流行的大红妆花金织的仙鹤云锦,您脖子下面我给您还上个大大的玉瓷枕头,您那脑袋左右两边,左边我就给您放五十两的银元宝,右边我给您放五十两的金元宝”

    一个不够就放俩,反正她有钱儿,哎就是有钱

    那都是没见过富贵乡的妇人,有的人从前连县城都没出去过,这些妇人哪里有七茜儿的见识,就不知道从什么时候俱都收了声音,都安安静静的跟在七茜儿与老太太身后,听大戏般听着。

    七茜儿从前无儿无女,那时候只能自己给自己预备死后的棺椁陪葬,她没有就总是想,在脑子里把自己死后的东西假想了无数次,还不断的给自己往棺材里添自己没有的好物件。

    在外面听到谁家谁家老太太棺木里有什么了,她就给自己添一件,逗自己玩。

    现在总算有个老太太与她一起玩耍了,她就上了瘾头的开始说自己的梦想。

    “您头上我给您带足金的头面,那发边儿左右簪子,我给您上拇指大珍珠镶嵌,对还有的脸上,脸上我就,就给您上最好的玉料,找好工匠给您打最好的款式,您没了之后身上十三层,嘴里含玉蝉,眼睛嘴巴鼻子耳朵我全给您照顾到了,还有您那手也不能闲着”

    “手都不给我闲着啊”

    “啊,闲着干嘛”

    老太太看着自己满是皴裂,皱皱巴巴的手说“那都蹬腿儿了,还不给闲着啊”

    七茜儿咽下最后一口蒸饼确定的点头“不给必须拿点东西,就给您握个金如意吧,上面有各色宝石那种”

    孟万全跟一边听的面目抽搐,这小媳妇牛皮吹的闻所未闻,这是埋皇爷呢,还是葬娘娘呢

    就你家老太太还穿十三层这不浪费东西么

    没人相信七茜儿,老太太也绝不相信这话,可就爱听,人老了,还有啥指望,就指望一套体面的棺材随葬。

    她都喜哭了,哪怕就是做梦,这也是个前所未有的好梦啊她小声嘤嘤着“这么好这么好还给我元宝这么好我还穿十三层”

    “最少十三层”

    “热啊”

    “你都没了。”

    “哦,忘了,啊哈哈哈哈”

    七茜儿大言不惭,老太太忍无可忍,抱住她的脑袋,从此不嫌弃她毛稀的就对着她脑门亲了一口。

    亲完她愣了,七茜儿当下便惊了,看着失态的老太太,两人都慌张害羞的不知道该怎么办好。

    “这,这样高兴呢”

    她知道自己说的那些话没人相信的。

    老太太笑“你这么大方,我还不高兴”

    两辈子没被人如此亲昵的对待,还是亲一口这样的,七茜儿心里别扭,手脚慌张的就用手抠着铁锅说“那,那你,您看您喜欢什么,车上的您尽挑去。”

    老太太闻言噗哧一声乐了,接着拍手跺脚笑的那么高兴的,如熬过一切苦难,她死去的儿孙都回来那般欢喜。

    “你说你是啥变的你咋来我家了我家没种梧桐啊你,你怎么就飞来了呢啊”

    老太太喜悦哭了,身边一片哄笑,真是人人欣喜,就觉着这小媳妇招人稀罕,言行举止欢快至极。

    人家祖孙玩的高高兴兴,身边偏就有那死苍蝇嗡嗡,这乔氏不爱听便来捣乱。

    她也是强人,这会子见了东西那真是抓心挠肝的她就疯了,她的眼睛不够看了,就露着前所未有的渴望,眼巴巴的巡查巡视着,一直到七茜儿说让老太太随便挑

    这不可能她便是今儿一头碰死,也不能把她的东西便宜了老太太。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上v,我今儿给您们上大肥章,我就是个没心眼,目前存稿三千,嘤嘤婴,我去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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