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美几日,你当还真是你的了我就说么还挑拣起来了你到想的美那空的院子多了你还能都背身遍地走不成”

    七茜儿扭脸看腊梅。

    真气人啊

    老太太想到自己的傍身钱儿,她惯熟的就抱怨起来“哎呦,真真是暑天嗮浅池子,两瓢儿水下去你这王八就露了真容,真真可惜了我的十贯钱儿,还有我五十斤上好的面儿,就换回这样一个玩意儿好赖话都听不懂哎呀这老陈家是缺了什么大德,前面来个拐弯心,又来了你这个顶尖的粗蠢货,怪不得老陈家坟顶子都被水泡囊咕了”

    这老太太骂人自有她的套路,只要被她拿住一点儿理,她能滔滔不绝的数落你一辈子。

    七茜儿心里却想,什么十贯钱啊那钱是前朝的钱儿,也用不得几天指就废了,那破铜板子转了年就回炉再铸了。

    好么,到这老太太嘴巴里,她十贯钱能唠叨出千两官银的声势。

    七茜儿受过这老太太的数落,也挨过她的烟袋锅,她那会见过什么世面忍耐惯了,也不敢哭,每次都傻乎乎的站着给老太太羞辱竟是跑都不敢跑,躲都不敢躲的。

    现下么,她就只看着有趣儿,直等老太太数落完歇气儿,七茜儿就故意做出困惑的样儿问“啊走走哪儿去啊”

    她就是逗她呢,老太太竟是一挑唆就蹦跶的脾性。

    听到七茜儿这样问,陈吴氏这才想起这妮连自己男人是做什么的都不知道。

    哎呦,打嘴了,人家不知道要走呢。

    她理亏讪讪,探脖子往破墙头瞄了一眼,见没人看到,这才稳了心,也不知道想到什么得意处了,就取下后腰的烟袋锅子,给自己添了一锅烟丝儿。

    还怪没来由的哼了一声。

    七茜儿心里不怕,身体却往后躲了。

    含着烟嘴儿舍不得点,老太太酝酿片刻才摆出架势,略有些得意的说“我跟你说,你这样的傻子来我家那,那可是祖宗积德了,老天爷看你顺眼了,哎你别不信,这也就是我心好,不然你出去看看,像是你这样毛稀没肉的甭说十贯钱儿五十斤粮,五斤糠你都不值你信不信”

    信怎么不信。

    找了个院里摆着的石头鼓凳,老太太就嘴巴里哼哼的坐下。

    七茜儿机灵的上前搀扶,许是没受过这个待遇,陈吴氏还惊了下,接着便笑了。

    她这辈子不爱人前露怯,就自己熬着,熬着,忽然来了个乖的,竟然心疼自己了。

    从未享受过这待遇的陈吴氏不知道咋好,就伸手使劲拍了七茜儿手背一巴掌,硬邦邦的说到“你到会耍乖”

    说完便更后悔了,人家是好心,打人家干啥啊。

    为这,她便加倍的哼哼起来。

    七茜儿看着老太太有些不安,就又是想笑又心酸了。

    甭看孙儿一堆,最后还不是各窝顾各窝,谁管这老太太心里咋想的,又想要啥呢。

    这是难受了啊,七茜儿特别懂,她年老之后也这个毛病,就不知道哪儿不舒坦,也没病,就是浑身不展挂,要哼哼出声来才发散舒服些。

    这老太太往日不骂人,不数落人,不刻薄人的时候,嘴巴里就要不间断的哼哼。她也总说她身上不舒坦,后也喊过郎中,却瞧不出什么毛病,药倒是吃了不少。

    乔氏说是装的,可老太太十几年勾着腰哼哼唧唧。要装的,那还真是有恒心了。

    可怜她这个哼哼,就成了孩子们,孙媳妇儿们躲避她的信号。

    最后,大家总算都成了老厌物喽。

    老太太哼哼了一会儿才说“你,你男人,就是我那孙儿,他大名儿唤做”

    七茜儿抬脸打岔“奶这个我知道,他叫陈大胜那婚书上写着呢。”

    听这毛稀的这样说,老太太就乐。

    这是不计较自己打她了真是个乖的。

    要不说识字儿好呢,识字儿了就啥也知道,啥也不怕了。

    不像她们,出了门得紧跟着,稍微不注意被前面营子甩二十里地,连打听都不会打听,东南西北都不认识,就知道她们是谭将军的人。

    那天下姓谭的多了去了,那前面几路大军,姓谭的分大小谭,大谭是老帅,小谭好几位呢,还分着将军跟少将军。

    老太太喜怒都在面上,心里美吧,却仍然要压下行情,于是她撇嘴儿道“什么陈大胜,他就叫臭头陈臭头他这名儿吧,那可是老谭将军给起的,老将军你知道不,那是管着百万人的大将军,他给我臭头起的名儿。”

    老太太脖子晃悠的像皮影戏里的人儿,看上去倒有了几分老可爱的样儿。

    七茜儿看的嘴角直抽。

    且不说整个新朝都没有百万大军,就说那位了不得的老谭将军,那也不是那么回事儿。

    那年大军遭遇围堵,臭头跟他兄弟们立了战功,就做了人家谭家的亲军,好巧不巧,他们遇的那老谭将军就是个神人。

    这神人遇事总要做些不正经的阵势,最爱给人起吉利名儿,也不管旁人的名儿是不是爹妈给的,就顺嘴儿给老陈家那群臭头,臭蛋儿,起了大捷,大旺,大顺,大胜,大义,大忠,大合这样的名儿。

    他这个破毛病是被如今的皇爷,当年的大都督下过公文申斥,还挨了军棍的。

    这老太太还拿这一桩事吓唬人呢。

    成啊,只要我们好好相处,就给你吓唬呗,只要您别哼哼,就怎么都好说。你哼哼我就想起自己来了,我那会子还不如你呢,你哼哼给子女听,我有啥啊。

    七茜儿捧场“好名人一合即大,从军长胜则大吉。”

    哎呦这话脆生,好听的不得了,就是听不懂。

    老太太很吃这套,就放软了身段,多了半分的耐心哄着七茜儿说“不是吓唬你,你男人在前面那是做将军的他啊那可不是一般人你以后可得听话,知道不”

    七茜儿特捧场的惊讶。

    “真的”

    “那可不是,你这妮,是掉进福窝你做官太太了”

    七茜儿扭脸看腊梅,树叶颇绿呢。

    老太太看她畏惧扭脸,只觉着吓唬住了,就更加神采飞扬“你呀,我跟你说,只要你听话以后干的稀的总有你的,以后机灵点儿,我让你干啥你就干啥那个乔氏你甭搭理她,知道不我总不会亏了你,明白么”

    老太太这是预备搞派别了成,加入你了。

    见七茜儿点头,老太太就用手抿抿烟锅上掺树叶的烟丝儿,学着她见过的那讲究老太太的样儿说到“现下,你先打扫打扫住下,也住不得几日,明儿咱还得跟军营走呢,知道么”

    这老太太见过最体面的老太太,就是她们村老财家的老太太。

    七茜儿适当惊讶,抬脸诧异“啊走啊去燕京么”

    老太太你东一榔锤,西一棒子的你还是没解释清楚啊,就光吓唬我了。

    我可去你奶奶个腿儿吧不能忍了。

    老太太那点耐心消耗光,那火又上来了,怎么就是个傻憨驴儿说不通呢她拿着烟袋锅就举起来骂到“燕京你想的美就你这样的还燕京明儿大军开拔,老将军一声令下让你下河你都得蹦让你上天你就得窜

    我怎么知道哪儿去那是军令,军令你见过么走不及就是个死等那官兵过来,知道你是叛军的家眷,那一刀下来,你就完蛋艹的了还燕京,你还想去燕京,你咋不去宫里当娘娘去”

    七茜儿不接她的话,就迎着那烟袋锅去了,她将脑袋置放在烟袋锅下面,眼神贼亮的看着老太太说到“奶您这话说的就没道理。”

    老太太瞪她“道理什么道理”

    七茜儿眨巴下眼睛,顺手指指庄子后面连绵不绝的大山道“您说的那军令,说咱要走啥的,这个道理讲不通啊”

    老太太都跟着大军走了四年多了,这跟着走还有道理了

    “你说啥呢什么道理谁的道理”

    战争初停,国事方安,一群无人管的妇孺还想到处溜达呢,没门喽就这了,自她们来了,错非男人飞黄腾达,这泉后庄就是大家的埋骨之地

    转明儿那些进不得燕京的二等太太贵人们也会熙熙攘攘来,到那刻,大家就个凭本事大鱼吃小鱼,虾米棍臭泥儿。

    七茜儿心里有一笔发财账目,现下她就是圈套圈的也得把这老太太吓唬住,住到该住的地方去。

    不就是道理么,来来来我让您试试啥叫道理,啥叫真正的吓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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