掘地三尺也没能找到汽油, 顾朔风反锁了洋楼门, 提着十二分的警惕等了很久, 直到天光大亮才终于等到芝芝过来。
    芝芝见她居然没走,还留在这里,怔了下, 再看她脏浴袍裹着泥床单, 脸上还挂着黑印儿, 想笑没敢笑。
    顾朔风瞪了她一眼,把门钥匙塞进她手里,推开她就上了驾驶座。
    不等芝芝反应过来,车门一甩,钥匙一拧, 顾朔风开着明显是马望野的车,调头出了院子,留下芝芝一个人在荒草中凌乱。
    “你, 你干嘛抢我的车”
    顾朔风摇下车窗,头也不回地冲她摆了摆手。
    “借开几天。”
    芝芝站了两秒, 有些惶惶地叹了口气,这才转身开门进去。
    刚走到地下室门口,不等拉门,门突然推来,幸好芝芝反应快,赶紧后退了一步,不然只怕要鼻青脸肿。
    徐汀兰从里面出来, 满手是血,一把抓住芝芝的胳膊,喘了口气,才惨白着脸问“人呢”
    芝芝吓得魂飞魄散,赶紧抓起她的手腕查看伤势。
    “怎么都是血到底怎么回事”
    徐汀兰抽了两下没抽出手,又问了一遍“陈希瑶人呢”
    血肉模糊的,芝芝也看不清她到底伤在哪儿,只隐约辨出有几道裂口,像是刀片划伤的,食指侧面那道切得最深,大部分的血都是从那里涌出来的。
    幸好是左手,幸好幸好,不然影响了画画可怎么办
    芝芝这边一门心思担心着她的手,徐汀兰却是再也没了耐心,挣开她,径直朝门口追了过去。
    芝芝紧忙跟了过来。
    “别追了,追不上的,她开车走了”
    徐汀兰看了眼院子里孤零零的奶白别克,回头进了厨房随便冲掉手上的血,找了条毛巾缠了两圈,拿了钱包和汽油桶就出了门。
    芝芝忐忑不安地紧跟着她,看看她白衬衣上斑斑的血迹,再看看她手上已经浸出猩红的雪白毛巾,咬着唇攥着手,脑中乱作一团,慌张地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你,你不是说只是想把她找来问清楚的吗怎么怎么会弄成这样”
    “我既然问你要了那些药,就不可能只是单纯的问问。”
    徐汀兰一路疾走,发丝扑簌在脸侧,冰白的面容沉如雪霜,看上去冷静持稳,可那眼底蔓延的焦躁在这个熟知她一切微表情的芝芝面前,根本无可遁形。
    芝芝紧赶慢赶追着她的步伐,“可你这样是犯法的,你就不怕她告你”
    “她不敢。”
    “你怎么知道”
    “告了就是鱼死网破,她可以笑看我们全家网破,却不能放任自己鱼死,她还有大把的年华,还有孩子。”
    芝芝个子矮,仰头望着徐汀兰的下颌线,那看了多年总是温婉优雅的线条,如今却冷肃的像是变了个人。
    虽说她条理清晰临危不乱是好事,可芝芝却不安的只想放声大哭。
    她不喜欢这样的徐汀兰,让她陌生,让她害怕,这根本就不像她爱的那个兰兰。
    徐汀兰一路拐进附近的村子灌了汽油,又折返回来蓄满油箱,带着芝芝一路开去了王建飞家。
    芝芝看着她砰地关上车门下了车,紧追几步追上来拽住了她。
    “你这是要干嘛”
    “找王建飞。”
    “找他干嘛”
    “你猜王建飞是要钱还是要人”
    “什么”
    “如果我告诉他,抛弃陈希瑶我就不起诉他,你猜他会怎么选”
    芝芝滞了片刻,赶紧又快步追上,拽住她的手臂,强压住不安劝道“钱和房子的事我和我哥都会帮你想办法的,你别自己再乱来了行吗”
    “这怎么能是乱来呢”徐汀兰回眸一笑,冰冷的眸底暗潮翻涌,“我这明明是在搜集证据。”
    看着芝芝茫然的视线,徐汀兰拍了拍装着录音笔的裤兜。
    “放心吧,我有分寸。”
    你有什么分寸都见了血了还让我怎么放心
    现在钱和房子全在兰兰名下,如果再这么任她继续下去,真闹到法院就什么都捂不住了,陈希瑶的心血白费不说,恐怕知道真相的兰兰也会崩溃的
    芝芝心慌意乱,想给马望野打电话问问怎么办,可徐汀兰走得太快,她也只能先跟上再说。
    反正,之前陈希瑶给她房门钥匙时说过,兰兰的这套公寓已经换了门锁,家里肯定是没人的,她也不用太担心。
    却不想,门铃只按了一下,门就开了。
    芝芝专门看了眼门上的锁,又明显被撬过的痕迹。
    几天不见,王建飞瘦了好几圈,脸上胡子拉碴跟没洗脸似的,头上的纱布到现在还没去,白纱布已经泛了黄,看样子恢复的并不好。
    他睁着浮肿的眼望着徐汀兰,几乎是瞬间眼里迸射出难以言喻的光亮。
    “兰兰”
    简直像是看到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他像是久别重逢的老乡,激动的就想上前抓住徐汀兰的胳膊,却被徐汀兰后退一步,冷冷躲开。
    今时今日的王建飞当然不敢再嚣张,他赶紧让开身请徐汀兰进来。
    王建飞一家都在,一看见徐汀兰都是眼前一亮,赶紧起身让位子的让位子,端茶倒水的端茶倒水,激动的比刚得知王建飞讨了个有钱老婆还夸张。
    “兰兰来了快坐快坐”
    “兰兰喝水”
    “还有芝芝,芝芝也坐”
    “芝芝也喝水”
    “兰兰热不热我给你扇扇”
    赵喜凤真拿了个街上小广告发的纸扇子给徐汀兰扇了起来。
    徐汀兰蹙眉看了一圈,一段日子没来,屋里乱成一团,客厅的空调拆了,墙上留着一道明显的白印儿,闭路电视也不见了。
    王建飞顺着她的视线看了圈儿,尴尬地拍了下手。
    “那个,兰兰你这几天忙什么呢我给你打了好几个电话都没人接。”
    徐汀兰没答,视线淡淡扫过王家每一个人。
    “怎么回事”
    一家子的视线都落在了王建飞身上。
    王建飞见躲不过,只得悻悻道“钱不是都给陈希瑶了嘛,我又受伤住了院,实在没钱交住院费,只好把空调电视什么的,能卖上个钱的都卖了。”
    这是假话,却也算是实话,他们的确是没钱的,只不过不是因为交不上医药费,而是因为没钱吃饭。
    医药费是王建飞卖股票剩余的钱补上的,勉强撑到周一,想着跟顾朔风领了证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却没想到,顾朔风失踪了
    王建飞疯了一样到处找她,手机一次次打没电,再一次次插上充电器继续打,找了两天都没找到,只得以骗婚为由报了警。
    可报警是报警了,王建飞不敢说顾朔风卷走了600万加一套房子,只能谎称骗走了两万彩礼。
    这种小案子,乍一看又挺像情侣闹矛盾赌气似的,警方不可能又多重视,就派了名民警大致做了笔录,先问陈希瑶现住址,不知道,又问了关系特别好的朋友,他就知道小叶一个。
    录完笔录民警就让他回来了,直到现在都还没有任何消息。
    王建飞唉声叹气地把自己怎么交不上医药费,怎么停药,怎么受罪,伤得究竟有多严重,添油加醋地说了一遍,最末还不断道歉。
    “我真是糊涂了,当时怎么就对你扬起了巴掌我猪狗不如我遭报应了我保证以后再也不会动你一根手指,我错了兰兰,你原谅我吧。”
    一家子跟着附和。
    虽然不过短短几天,可对王建飞一家子来说,每分每秒都度日如年,疯狂找人的那种煎熬,只有体会过的人才懂。
    在这个过程中,他们从充满希望到失望再到绝望,已经认定顾朔风是卷款潜逃,对她恨之入骨彻底死了心。
    徐汀兰的出现让他们重新燃起了两人复合的希望,毕竟徐汀兰都亲自登门了,这不正是她心软的证明吗
    一家子好话说尽,口干舌燥,还特别关心了下徐汀兰手上的伤,一个个一脸期待地望着她,就等着她纡尊降贵说那么一句法外开恩的话,只有老二媳妇一脸的惊慌失措,生怕徐汀兰一个错嘴把她给卖了。
    徐汀兰给她的那些私房钱她都还藏着,一个字都没敢跟家里人说,要是让他们知道她把王建飞和陈希瑶的关系透露了出去,绝对会扒了她的皮的
    徐汀兰双腿交叠坐在沙发,沉默地听他们说完,这才起身站了起来,受伤的手缠着芝芝强硬缠上去的纱布,随意垂在身侧,伤处隐约透着点猩红。
    “我想单独跟王建飞谈谈。”
    王建飞赶紧站了起来,不知误会了什么,激动地竟有点语无伦次。
    “那咱们去卧室谈”
    “去阳台。”
    一提阳台,老二媳妇的心又咯噔了一下。
    两人去了阳台,芝芝想跟上去,王建飞使了个眼色,一家子满脸堆笑的就围住了芝芝。
    他们说了什么,没有人知道,只知道半个小时候再出来,王建飞面如死灰。
    徐汀兰没有理会围上来的众人,径直拉开房门,头也不回地走了。
    芝芝赶紧追了出去,依稀好像听到赵喜凤问“怎么样能成吗”
    砰
    门关上了。
    追着徐汀兰走了三四步才听到门里一声咆哮。
    “谁谁告诉徐汀兰的我踏马弄死她玛德玛德”
    芝芝心头一跳,下意识拉住了徐汀兰的胳膊。
    “你要去哪儿”
    徐汀兰淡淡道“回家。”
    “哪个家”
    “我爸妈那儿。”
    芝芝这才松了口气。
    “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吧,我和哥会帮你想办法的,你就耐心等一段时间,相信我们。”
    “我会等,不过不是躲在你们身后等你们帮我解决,我等陈希瑶自己上门来求我。”
    “什么”芝芝惊了下,“你打算做什么”
    徐汀兰没有答,快步踏出公寓楼望了眼阴沉沉的天。
    自那天暴雨后,只出过一次太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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