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事,苏莞柔面露疑色。
香雪道“娘子还担心什么,那就是个贪慕虚荣的娼妇粉头之流。”
“我倒觉得这苏细不简单。”苏莞柔摆弄着手里绘制着素梅图案的苏笺请帖,站起身道“走,去瞧瞧她。”
那边,苏细从杨氏处出来,正焦急等在廊下养娘立刻赶上去,“娘子,那大娘子到底是寻你说了些什么”
苏细道“说给我安排了一门好亲事。”
“亲事是谁家的郎君”养娘对此不抱希望,这苏家主母能给她家娘子寻什么好亲事。
苏细深沉道“丞相府。”
“丞相府”养娘陡然拔高了嗓门,“难道是咱们南街那个遮天蔽日的丞相府”
作为权倾朝野的左丞相,那座丞相府整整占了一条街。远远就可瞧见其崇阁巍峨,层楼高起之势。那片氤氲壮丽,金辉玲珑,足可见其风流富贵之态。
“娘子,您这是要野鸡变凤凰啊。”养娘一脸激动,“我可听说那顾家二郎不仅长得跟朵花似得,日后还能当大官呢”
作为一只野鸡,苏细表示她要嫁的不是丞相府那位高高在上,长得跟朵喇叭花似得的顾颜卿,而是那位空有其表的顾家大郎顾韫章。
“那个瞎子”养娘扬高了嗓门,“娘子,这火坑你可不能跳啊”
苏细当然不会跳。并表示自个儿一辈子都不会跳。
听到苏细的保证,养娘这才稍稍安下心来。
两人离了杨氏主院,行在游廊上时远远瞧见前面假山后头似乎有一个男人。苏细蹙眉道“怎么会有男人进内院”
养娘顺着苏细的眼神往那假山处一瞥,“那是林妈妈的儿子,唤周峰。听说那林妈妈就这么一根独苗,平日里十分偏宠。吃喝嫖赌,样样俱全。”养娘一向是个能说会道的。不过短短一日就将苏府的情况大致摸查透了。
“这周峰呀,平日里在苏府的下人里头也是嚣张惯了的。听说现下跟内院里头的某个小丫鬟打的正火热。故此为了那小丫鬟偷摸着溜进内院也是不奇怪。”
苏细淡淡“哦”一声,不知是想到什么,勾唇轻笑了笑,然后慢吞吞回了自己小院。
小院里头,素弯正领着小丫鬟们收拾屋子。
除了唱星,其余的小丫鬟们皆是一副傲气脸,想是十分看不上苏细这个外室女。
苏细也不在意,反正自己在苏府也呆不长。
这边苏细刚刚坐定,那边养娘撩开帘子,壮实的身子疾奔进来,“娘子,那棵葱来了。”
葱苏细透过窗子往外一瞧,只见苏莞柔盈盈而来,穿得青青白白的果然像棵葱。
香雪挑开帘子,露出苏莞柔那张喜笑盈腮的脸。“近日里抚梅园的梅花开得正好,想邀妹妹一道去抚梅园坐坐。”
抚梅园,京师才子、女郎的聚集地。会出现在那里的,除了些十分有头有脸的,便是某些有真才实学的白身之士。而像苏莞柔这般书史皆通,写作倶妙,诗词歌赋,落笔而成的才女,在抚梅园内是极有身份地位,也是极被追捧的女郎。
除了这些,那抚梅园可是京师贵族圈内最大的八卦场所。鉴于此,苏细自然要去,不仅要去,还要盛装而行。苏细拿出了自己的全部家当。
苏莞柔看着面前插着满头珠钗玉环,身着银亮红色的苏细,脸上笑意僵硬。
抚梅园内都是清高之士。别说那些郎君,便是女郎都喜素雅之风。她敢笃定,若是苏细一去,那必是很扎眼,非常扎眼,十分扎眼。
“姐姐,走吧。”苏细喜盈盈的往苏莞柔身边贴。苏莞柔被她身上浓郁的熏香熏得差点喘不上。直往后退了好几步,才勉强吸到一口干净空气。
抚梅园乃京师有名的赏梅胜地。入园便嗅满鼻清香,放眼望去,春日当空,山石林立,奇株珍梅,玉骨冰姿,亦不在少数。
苏细随苏莞柔顺云步石梯而上,看到一方窄亭。里头混坐男男女女,倚槛迎风,皆是素衣白衫,清贵之相。
苏莞柔已除去帷帽,露出那张清丽面容。女郎与郎君们皆是识得她的,热情的邀她上座。
“妹妹坐吧。”苏莞柔将别人让给她的石凳让给苏细。
苏细也不客气,径直坐下。
苏莞柔身旁的女郎不满道“柔儿,这是谁呀”
苏莞柔温柔道“是我妹妹。”
“哦,就是那个外室女呀。”那女郎不怀好意,“怎么还戴着帷帽呢大家都是自己人,妹妹别怕。我替妹妹摘了吧”那女郎趁苏细不注意,直接抬手将她头上的帷帽给掀开了。
今天日头不错,尤其是在这窄亭之内。
细碎斜阳穿梅而过,在氤氲梅海之衬下,坐在石墩上的女子一身银红亮衫,琼鼻樱唇,楚腰款款,恍若仙娥。那张扬而鲜活的红,落在一堆寡淡素白之中,若雪中红梅,千娇百媚。如果忽略那满头的珠钗的话。
众人皆瞧痴了。
有女郎见此情状,率先不服,“今日咱们聚在此,是为缅怀李老先生。你不仅穿红,还戴那么多珠钗玉环,分明就是对李老先生不敬。”
此话一出,众郎君们纷纷偏开了头。这么大顶锅,他们可不敢帮着背。即使这位女郎真生得貌美如斯。
“女郎此话差矣。道济禅师曾言,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世事心诚则矣,又何须管那些浮华之物。”一身穿青衣圆领的男人走来,身如挺松,形容俊逸。手持金笺折扇,上绘枯木寒鸦图。
“原来是颜卿兄。”一穿短窄白衣的男子站出来作揖。
其余郎君们也纷纷拱手作揖,十分恭谨。
苏细看着大踏步而来的顾颜卿,下意识身体一僵。她迅速一把拽过帷帽,站起来,踩着云步石梯往石亭下去。
这色中饿鬼怎么也来了
一抹鲜活的红犹如慌乱逃窜的小鹿般飘入梅林之中,顾颜卿站了半刻,双眸一眯,竟直接从两丈高的石亭跃下,也一道入了梅林。
苏莞柔还没跟顾颜卿说上话,居然眼睁睁看着顾颜卿追苏细而去,登时白了一张脸。
苏细疾奔而走,她能感觉到身后紧追不舍的顾颜卿。他就如那一日般,以捉猫逗狗的姿态随在她身后。
苏细穿在游廊之上,走得更急,拐角时撞到一个人。
身后的顾颜卿趁机贴上来,想要扶住她。苏细下意识一矮身子,侧身往前一避,躲到了刚才那个被她撞到的人身后。
那人似乎身形一僵,稳住身子,欲走,被苏细死死拽住了袍角。
“原来是大哥。”顾颜卿看着面前的男人,笑着开口,脸上的表情却不怎么好看,甚至还带着敌意。
被顾颜卿唤作“大哥”的男人穿一件月牙色长袍,手里拿着青翠秀挺的竹节盲杖,眼上覆着一层两指宽的浅淡白绸,静静站在那里,周身清冷无垢,带着一股淡淡的青竹香。
阳光下,他面白如玉,身形若竹。唇色很淡,透出一股不健康的白。那白绸遮了眉目,却依旧不毁这副皮囊,甚至透出几分俊逸仙气,更让人想看看,若是那白绸落下,男子该是何等风姿如画。
男子轻启薄唇,声音清冽,如蕴和风,“二弟,好像有东西咬住了我,是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