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初月与崔败对视。

    他问她,有没有想过,他的劫身为什么会是魔

    他的眸光清冷深邃,她看不穿。

    她摇了摇头“为什么”

    他定定望了她一会儿,冰雕玉琢的唇角勾出了似笑非笑的弧度,音色略沉,低低地道“因为我本性如此。”

    鱼初月点了点头“我明白。大师兄在本源境中的模样,的确与劫如出一辙。”

    崔败瞳仁微缩,唇角收紧,重复道“我,本性如此。因为我本性如此。”

    她凝视他的眼睛,道“劫又不坏的咯。至情至性,随心所欲。”

    “那是魔。”崔败一字一顿。

    她抬起手,抓了抓远处吹来的风。

    “就像这风,生于天地之间,自然游走八方。谁也不能说它的存在就是错。没有什么是生来有罪的,人也好,妖也好,魔也好。”她微微偏了头,“我当初没有喜欢劫,不是因为他是魔,而是因为,我已经有了大师兄。”

    崔败不禁动容。

    薄唇微动,眸光轻闪。

    他道“哪怕我不是好人”

    她弯起眼睛,开了个玩笑“难道你是掠夺者吗”

    话一出口,她把自己给逗乐了。

    他是第一仙尊,在长长久久的岁月中,都是他在守护这个世界。

    他若是掠夺者的话,那这个世界早就毁灭了。

    “不是。”崔败道。

    “我就知道”她把眼睛弯得更加好看。

    面对这样一双眼睛,崔败话到唇边,终究说不出口。

    罢了。

    他轻轻别开头,揽住她的肩,带着她大步往外走。

    “鱼,我其实,根本不在乎世人。”

    鱼初月愕然偏头望他,见他微绷着形状漂亮的薄唇,眉心隆起,目光冷漠。

    “我本无心,那些规矩束缚,让我知道该如何做一个人,但那,并非我的本意。”

    鱼初月思忖着话本上的说法,小心地问道“是修成正果之后,太上忘情么”

    崔败摇了摇头“天生如此。”

    他侧眸望着她。就是这个鱼。在她之前,他只是知道身为人,遇到什么样的事情该有什么样的情绪,但却从未亲身体会。直到她把神魂挡在他身前,碎得万劫不复。

    那一幕实在是太过震撼热烈,再加上本源选择了她,带着他的一半魂力融入她的的破碎魂魄,温养百年,再世重生。

    他感觉到自己那万年冰封的冷硬魂魄底下生成了熔岩,灼痛他,撩拨他,让他变得像人,拥有了人才会有的情绪。

    他原以为自己心中那难以抑制的愿望是想要杀了她拿回自己的东西,不曾想,一步一步竟就到了今日。

    回忆一晃而过,他看到鱼初月那对白皙通透的耳朵飞快地泛起了红色。

    她垂下了头,声音软软,有一点飘“所以,大师兄是因为我,才破了太上忘情吗”

    崔败迟疑片刻,很诚实地点了点头“是。”

    她咬住了唇,慢吞吞地把头垂得更低,手指放在身前绞啊绞。

    这一回,她一点儿也不想逃。

    “大师兄,你若一直是今日的你,那我也定会如今日这般,必不负你。”她抬起了眼睛,勇敢地直视他。

    “好。”

    四目相对,纵然他手中还拎着个殷加行,也忍不住俯了身,想要将她那花瓣一般娇艳的唇瓣衔入口中。

    二人渐渐靠近

    “大事不好”

    身旁虚影一晃,长生子摆着个奔跑的姿势瞬移而至,白发翻飞,急道“宗内有变与四象阵的感应断了”

    崔败凉飕飕瞥了他一眼,语气平静“收你们,便是为了镇着山。镇石离位,还指望岁月静好”

    长生子把脑袋勾到了胸膛上,弱弱地分辩“玉华疯了一样跑出来,我也不能放任不管啊,那濯日师弟也不能不管,我不是只能带着师弟出来追玉华不然怎么办嘛”

    鱼初月觉得他说得居然还挺有道理。

    崔败负手踱出一步“玉华子,放瑶月进入守护者之域时留下了元血。你,将元血遗落在凡人身上,经伽伽罗之手,转到纯虚手中。濯日子,走火入魔之时,被轻易窃走元血。纯虚手上集齐四圣之血,你们三人不在其位,他自然可以利用元血越俎代庖。”

    鱼初月听了个一知半解。

    她记得初进宗的时候,崔败提过那四座仙山。他说那是四象阵,第一仙尊收四个徒弟回来,便是用来镇着山。

    现在长生子、濯日子和玉华子都不在,正好方便了纯虚子搞事情。

    长生子急得双手直掂“四象阵乃是世间灵气运行之枢纽,即便圣人之身,承受这般庞大的灵气也要爆体而亡既不可能夺走天地灵气,那打乱世间灵气对他有什么好处纯虚子这个王八蛋究竟想要干什么不行不行,必须阻止他”

    崔败不疾不徐,向城门走去。

    他淡声道“若想阻止纯虚作乱,除非你们三人以全盛之势归位,与操纵四象阵的纯虚子拼个两败俱伤。”

    “那是小意思”长生子拍着胸脯,“我们师兄妹三个,哪个都不是怕死的人”

    “全盛”长生子暴跳如雷“濯日这个没用的家伙怎就被人设计了这下好了,少了他一个,该如何是好”

    崔败瞥了瞥他发丛中的本命仙器,手一晃,取到掌中“你三人的本命仙器,都经了纯虚的手,何来全盛。”

    长生子倒抽一口凉气。

    崔败淡笑着,继续雪上加霜“素日用的丹药灵石,你确定都没有问题”

    他垮下了眼角和嘴角“师尊你怎么就放任纯虚这般祸害我们啊”

    “祸害”崔败语气轻嘲,“拿人手短的道理,还需我来教”

    本章节

    鱼初月走在一旁,见长生子被训得一愣一愣的,她也不禁微微耸了肩,颇有些心虚。

    崔败长眸一斜,伸手拍了拍她的鱼脑壳“没说你,心虚什么。”

    她弱弱瞥他“那我也吃人嘴软嘛”

    他勾了下唇角,眸光幽幽转开,笑得意味深长。

    来到城门下,崔败脚步一顿,竖起右手。

    下一瞬,他将拎在手中的殷加行塞给了长生子,揽住鱼初月,御剑而起。

    长生子接过昏迷的殷加行,正发愣,忽觉地动山摇,耳旁响起地裂般的低沉嗡声,脚下大地极为突兀地分裂左右,炸开一道尺把来宽、深不见底的黑色地缝。

    就在长生子挑着眉跳到裂纹右侧的功夫,那道不知深达几许的裂痕已向着前后蔓延而去,眨眼之间,视野中的整块大地就像一张被人从正中撕裂的纸帛一般,一分为二。

    身后黄沙之城中,被波及的破败房舍和城墙像塌糕一样倒下,前方的黄沙戈壁被地缝贯穿,细细的沙窸窸窣窣滑向那道尺把来宽的破碎深渊。

    更前方便是落日沙漠,可以想象,沙漠被撕裂,两旁的黄沙定如万丈飞瀑,流向地下。

    “怎么回事”

    长生子双眉紧皱,疾步出了城。

    只见白景龙已扛着藤茧离开了危险区域,绿发濯日子沉着脸跟在他身后,替玉华子护法。

    见到长生子出来,濯日子急迎一步,焦急地指着地缝问道“长生师兄,此事是否与四象阵有关”

    “不知道,崔败呢”长生子左右环视。

    话音未落,便见崔败揽着鱼初月,闲闲地从城墙上方飘落下来。

    长生子与濯日子齐齐吸气。

    “你们回去。”崔败语气平静,“给纯虚带话,在我返宗之前他若撤了阵法,我留他一命。”

    长生子心神一凛,急急垂头“是”

    他心中清楚,说是给纯虚带话,其实也是给自己这师兄弟四人一次机会。毕竟是相伴数千年的同门,从懵懂磕绊的门外汉,一路跌跌撞撞相互扶持走到圣级,彼此情谊深厚,犹如手足。若能劝服了纯虚子,便能免了手足相残,一切还能回头。

    绿发濯日子完全没搞清楚状况“”

    长生子重重拽了他一把,手指拧着他小臂上的皮肉,旋过半圈。

    本章节

    呆板的濯日子仿佛回到当初挨训的懵懂岁月,下意识把头一勾“是”

    崔败带上鱼初月,径直掠往南面。

    “大师兄,我们去哪”

    “看看源头。”

    飞到高空俯瞰大地,那些裂缝更加清楚了。

    它们就像西瓜皮上的纹路一般,从某处开始,一条条延伸出来,最终汇集到另一个遥远的地方。

    “这是四象阵的威力么”鱼初月问道。

    崔败摇摇头,抬起手,在她面前比划了一个太极漩涡“四象阵,建在世间灵气的阵眼汇聚之处。四象稳固,则灵气聚而不散,有条不紊。是以世人常说,守护者之域镇守的是灵气本源。”

    听到守护者这三个字,鱼初月便感到脸颊微微发热,颇有一点羞涩。

    从当初那石破天惊的惊鸿一剑,到崔败如剑一般绝强守护的背影,她的心便是这么一点点向他倾斜,到如今,她已愿意尝试着敞开胸怀,用自己柔软的心去触碰他。

    他是世间守护者,也是她的守护神。

    她定定神,望着大地上一道道伤痕般的地缝“这么看来,此事当与四象阵之变风马牛不相及”

    “难说。”

    崔败手诀一变,长剑一掠千里。

    地缝与地缝之间大约相距百里,就像西瓜皮上的纹路一般,自遥远的南面而来,直指正北。虽然一时看不出显著危害,但无论是谁看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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