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初月瞥着崔败食人花。

    他已经装回了清冷剑仙的样子。

    方才他怎么爬起来的, 她可是全看在眼里这玩意本来笑到花苞着地,弯着花杆, 像是撅着臀伏在那里捶地。就这, 还跟她装呢

    这个人为什么要压抑自己的本性鱼初月偏着头, 满心纳闷。

    她摇了摇尾巴,鱼眼一转, 算了,反正她早已看透。

    她盯住面前的赤土, 继续捕捉方才那一抹灵光。

    方才力竭之前她曾清晰地感应到了赤土中的灵气,那一瞬间她福至心灵, 凭着本能调整了自身的灵气, 与之共振。

    正是借着那微弱的共振之力,她成功掀起了一小撮赤土。

    所以, 成功的关键就是感应到周遭的灵气, 然后牵引它们, 与自己共振共鸣

    鱼初月醍醐灌顶

    这一刻,她的精神其实已经透支到了极限,但心头涌起的兴奋让她忽略了这份疲累, 双眼冒着光,狠狠凝聚起意志力,向着周遭重重一荡

    “嗡”

    一阵天旋地转, 她彻底力竭, 直通通地倒了下去。

    周遭的赤色平原上, 无数红雾一般的灵气陡然飘离地表, 像是鼓面上被拍起的小水珠。

    耗尽全力的大红鱼陷入了昏迷。

    鱼初月梦见了劫。

    她站在一片白茫茫的虚无中,上不沾地,下不着地。她忘了自己此刻在哪里、在做什么,也不知道自己正在做梦。

    前方出现一个人影劫穿着那件灰袍子,懒懒散散地向她走来。

    鱼初月双眼一亮,心中浮起了喜悦“你没死,真是太好了”

    他走到了她的面前,一言不发,就那么盯着她看。

    鱼初月被他盯得心头有点发毛,又有点心虚。她左右看了看,发现崔败不在,便很自觉地退了一步,与劫拉开了距离。

    她想不起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样一个地方。

    “我该是什么样子”他很突兀地开口问。

    “诶”鱼初月茫然地看着他。

    “崔败又该是什么样子”他继续问。

    “我不知道”鱼初月皱起了眉头。

    她有些紧张,又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心虚。他,为什么要重重咬住一个该字

    他该是什么样子,崔败该是什么样子

    “难怪不爱我。”他扯了扯薄唇,露出了然的笑容。

    鱼初月犹豫片刻,决定实话实说。

    “对不起,劫,我说过我已经有两心相许的人了,我和你只是朋友如果你不介意把我当朋友的话。”

    劫笑得随性风流“不,我说的我,不仅是我。”

    鱼初月“”

    茫然之中,感觉心底隐隐传来几分刺痛。她总觉得,面前这个变得很奇怪的劫,会说出什么可怕的话来。

    她退了半步,心跳隐隐加快。

    他逼近,一双终日无精打采的眼睛里,绽放出漆黑的暗芒。

    “不是已经猜到了吗还要自己骗自己”大手摁住她的肩膀,禁止她逃跑,“两心相许骗子。”

    尾音微挑,几分不羁,几分漫不经心,还有几许不经意的伤感。

    鱼初月瞳仁收缩。

    这张俊美的脸,就这样在她眼前,缓缓幻化成了另外一张脸。

    崔败的脸。

    鱼初月蓦然睁眼

    入目一片温暖的红色。

    心脏在胸腔中疯狂地打鼓,她轻轻挣了下“大师兄”

    崔败张开花瓣,把她吐出来。

    “怎么了”他勾着花苞,凝视她。

    她张了张口,略有些迟疑地说道“我想知道,大师兄如果不做剑仙,会是什么样子”

    崔败明显怔了下“什么什么样子”

    鱼初月斟酌片刻“大师兄若是投生为妖族,若当真是一朵食人花的话,是否性情就和现在一样”

    他默了默,轻声道“你不喜欢。”

    鱼初月急忙摇头“没有不喜欢,剑仙大师兄和食人花大师兄,我都喜欢。”

    她知道,无论是剑仙还是食人花,在她遇到危险的时候,他都会站在她的身前,像一把守护之剑。

    她认真的模样,让他再度抑制不住心底翻涌的情愫。

    这只鱼。

    呆头呆脑的鱼,怎就莫名撩人。

    他恨恨地笑了下,根须将她卷住“喜欢我什么”

    虽是一只花,声音却低沉暧昧又缱绻。

    鱼初月感觉自己整只鱼都红了“我不知道反正,就喜欢。”

    他淡淡一哂“骗子。”

    鱼初月只觉五雷轰顶。

    他的语气,与她梦中的劫,如出一辙。

    不过他看起来其实并不在意她是不是骗子。

    食人花没有五官,但却仿佛能将她彻底看透。

    崔败凝视着他的鱼。

    他知道,她根本不了解他。他的过往,他真正的性情,他的秘密,他的黑暗她能看见的,只是他展示给她的那一面罢了,若是剖开他的全部让她看见,或许,她就会逃掉吧。

    难怪劫身竟是一只魔,他,本来也不是什么好人。

    崔败心中浮起淡淡的自嘲,根须轻轻抽在她的鱼腰上“训练。”

    鱼初月扭走了自己的鱼脸,落荒而逃,尾巴甩得极其狼狈。

    她埋头摄取赤土之中的灵气。

    在她力竭昏睡过去之前,她已经可以成功地将方圆百丈之内的灵气都从土里面拍离地表,但此刻她并没有那么做,而是凝聚了全部精神,盯着面前的赤土,感应距离自己最近的灵气,将它们抓出来。

    她知道,越是简单的动作,越能通过大量反复的训练来迅速提升熟练度。

    她现在需要做的,是通过重复训练来打下坚实的基础。

    崔败静静在一旁看着她。

    他发现,如今他看这只鱼,从头到尾,哪里都可爱至极,完全挑不出一丝毛病。

    就连她摊着两只鱼鳍使劲摄取灵气的呆样子,也呆到了他的心坎上。

    食人大花苞优雅地弯下花杆,懒洋洋地注视着自己的鱼。

    鱼初月的动作越来越娴熟。

    感应和摄取灵气,渐渐变成了本能。

    她仍在全力以赴地做这件事情,大红尾巴翘在身后,时不时不自觉地甩一甩。

    崔败自己并不着急摄取灵气,他悠悠哉哉跟着她,很享受这一段本该十分无聊的时光。

    鱼初月翻山越岭。

    到了一处巨大的平原,她扭过头,问道“大师兄,不无聊吗”

    食人花苞轻轻歪了下,随口回道“看着你,还好。”

    鱼初月的心再次揪了揪。

    她了解这只花苞,看它的时候,甚至比直面崔败的脸,更能看懂他的想法。

    他习惯了漫长的孤寂,习惯了一个人,习惯了平静无波。

    她,就像是无边荒漠里开出的一朵小小的花,他俯下了身,凝视她,一片怜爱。

    她和他,都是孤独的。

    哪怕身边人来人往。

    她在劫的身上看到了崔败,由此发现了他深藏的孤寂。

    “大师兄和你在一起,我很开心。我们以后都在一起,好不好”她扬起自己的鱼脸,冲着他笑。

    他缓缓扬起了花苞“嗯。”

    她的心脏猛地跳了两下,急急转开了脸,落荒而逃。

    本源境中不分昼夜。

    鱼初月摄取灵气的范围越来越广,她的体型迅速膨胀,原本高高矮矮的山丘,如今已经变成了脚下浅浅的地表起伏。

    这种感觉着实神奇。

    “大师兄,”她偏着她的大鱼头问道,“你说,在蝼蚁的眼中,世界是不是特别特别大,山也特别特别多,到处都是无边无际的大海”

    一本正经地问着傻乎乎的问题。

    崔败正懒洋洋地歪着花苞看她,随口回道“嗯。”

    鱼初月甩了甩大尾巴“敷衍。”

    他勾着头,浅浅地笑。

    其实不是敷衍,而是随便听她说些什么,都觉得很舒服。

    从前的生命虽然极漫长,但绝大部分时候他都是在入定修行,不太感觉得到时光流逝。

    倒是劫身那一辈子,漫长孤寂,记忆深刻。他本能地知道自己的生命没有任何意义。若不是遇上这只鱼,兴许从某一刻起,他就会停止吞噬低阶魔物来续命,任凭自己慢慢消失在魔界阴冷霉湿的雾霾之中。

    此刻看着她,他仍有少许错乱感。

    占有欲,爱意,混杂交织。

    他已分不清哪一些情绪属于哪一份记忆。

    不过没有关系,鱼是他的。

    叫花鸡,也必须吃和她一起吃。

    深渊陷阱出现在前方。

    围着世界绕了一圈,又回到了原点。

    此刻她和他都已经变成了巨型怪物,原本像深渊一样的大坑洞,此刻看着也就是个不深不浅的坑,低头一看,还能看到坑底有只小小的黑金蛤蟆,在努力往外蹦跶。

    不知道倒霉的媚倾城看见这两只遮天怪兽的时候,心中得有多大的阴影。

    鱼初月甩着尾巴向崔败“大师兄,我们好像已经把整个世界给掘地三尺了。”

    “嗯。”他点了点根须,“往下。”

    鱼初月重重点头“好”

    既然知道这个世界的本源被包裹在厚厚的地衣中,那自然得把它挖出来,看看还有救没救。

    将来早晚要与那个掠夺者的世界决战,到时候这些世界和能量,都会变成己方的砝码和助力。

    鱼初月撅起鱼尾,开始啃土。

    崔败“”

    这东西,上辈子怕是个泥鳅

    他卷住她的尾巴,在她把整个身体拱进地下之前,及时给她拽了出来。

    鱼初月茫然地望着他。

    根须漫卷,将她拖进怀里。

    花瓣开合,声线低沉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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