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惊恐地瞪着那条已经看不出形状的胳膊,茫然地伸出右手,抓了两下。

    袁绛雪扑了过来。

    鱼初月急转向她,扬起手中的梵罗珠。

    可惜的是,梵罗珠刚刚喷洒过毒雾,此刻尚未恢复。

    袁绛雪并没有去管在地上惨嚎打滚的稽白旦,而是径直奔向落在一旁的骨铃。

    鱼初月视线一扫,发现佛者刚刚全力施放超度大术,此刻已是精疲力竭,微躬着背,正在吃力地喘气。

    而崔败与稽白旦硬拼一记,生生破去他的魔衣,亦是遭到邪力反噬,退出几步,堪堪站定。他唇角还淌着血,人已缓缓立直了脊梁,撑起剑尖,直指袁绛雪。

    鱼初月心叫不好。

    若是让这袁绛雪再一次催动骨铃,恐怕又将陷入一场惨烈恶战。

    她的脑袋还没有彻底想清楚该怎样做,身体却已直直扑了上去,迎面撞上袁绛雪,将手中的梵罗珠狠狠摁向袁绛雪的眼睛。

    梵罗珠虽然一时无法喷洒毒雾,但它本身就是剧毒之花,只要将花粉洒进袁绛雪的眼睛,不死也要让她残疾。

    “鱼初月”“鱼初月”

    两个很好听的男声不分先后,同时传来。

    一切好像变成了慢动作,鱼初月看到崔败掷出了手中的剑,直击袁绛雪后心,但她身上魔衣尚在,这一击,只是彻底击碎了那件魔衣,未能取走袁绛雪性命。

    而青年佛者景春明,只来得及从地上爬起来,绝望地伸出了手。

    鱼初月感觉到腹部传来剧痛。

    袁绛雪手中的剑刺穿了她的身体,她狠狠抬眸,盯住了近在咫尺这张脸。她曾在意念之中,用牙咬、用手撕过无数遍的这张脸。

    袁绛雪并没有看鱼初月。

    她满脑子就惦记着化神大佛修的舍利。邪佛戎业祸其实私下里应承过她,待此事一成,便与她双修欢喜道,如此,她便算是一步登天,真真正正地飞升。

    见稽白旦中了招,袁绛雪根本没有半点同情,她只想抢回骨铃,用戎业祸教她的秘法催动这件邪灵器,继续她未完的大业。

    这种时候,一个区区筑基小修,竟敢冲上来挡她的路,这不是找死吗

    袁绛雪根本没有放在心上,随手往鱼初月肚子上刺了一剑,便想继续去捡骨铃。

    没想到,往回拔剑的时候,却遇上了一股强大的阻力,连抽了三下都没能抽得动。剑身,好像被攥住了。

    袁绛雪微微一怔,抬眸望向鱼初月。

    看清鱼初月的面容,袁绛雪又是一怔。此女,怎和当初那个瑶月这般相像

    趁袁绛雪愣神的霎那,鱼初月不退反进,松开了剑身,用流着鲜血的手掌一把抓住了袁绛雪握剑的手和剑柄,狠狠将她拽向自己。

    剑贯得更深,原本只在她背后露出小小一截剑尖,此刻,伴随着利器刺穿血肉的声音,大段剑身穿透了鱼初月的后背。

    刺骨和冰寒和剧痛令鱼初月眸色更红,她的唇角浮起了狞笑,迎着袁绛雪那张错愕的脸,继续直扑而上,一把将梵罗珠摁在了她的左眼中

    袁绛雪根本没反应过来。

    直到左眼传来了万千锥扎的刺痛。

    “啊啊啊啊”

    她想要退,握剑的手却仍被鱼初月牢牢攥紧。

    趁她抬手捂住左眼时,鱼初月收回梵罗珠,再度狠狠摁向了袁绛雪的右眼。

    袁绛雪再度中招,嗓子里憋出了不似人声的惨叫。

    见那细细碎碎的大红花粉一点点从眼眶开始向面庞和颅脑蚕食,鱼初月终于松开了手,喘着粗气,慢慢退出一步。

    低头一看,身前已只剩个剑柄了。

    方才一心报仇,脑子被热血冲得发昏,倒是丝毫也没感觉到痛,这会,那些后知后觉的痛感如海啸一般席卷而来,要不是舍不得错过眼前袁绛雪和稽白旦的惨状,她大约已经疼晕了过去。

    她颤着手,有些想拔剑,却又不敢。

    身体刚一晃,便被人扶住了。

    这一回,崔败的手竟不是冷的。

    他钳着她的胳膊,力气极大,好像想要捏碎她的骨头。

    他扶着她,慢慢倒坐在地上。

    “用得着你逞强”他道,“我逼和尚渡劫而已。”

    鱼初月心中想着,也不看看衣袖上吐的那些血,到底是谁在逞强啊

    邪佛戎业祸,那是可以和魔主叫板的人物。

    而他崔败,不过是个元婴大圆满的剑修,如今还用了抑灵丹,只能使出金丹期的力气,再天才,还不是要被等级碾压

    他指尖蕴起灵气,连点她几处穴位替她止住血,然后二话不说,干净利落地抽掉了刺穿她身体的那柄剑,铛啷扔到一旁。

    “大师兄,”鱼初月反手攥住他的袖子,用力说道,“虽然我们不熟,但请你别忘了我的心愿”

    他瞥了她一眼。

    目光里难得多添了几分复杂的情绪。

    薄唇一扯,他淡声道“死不了。要撕蘑菇自己去。”

    “啊。”鱼初月老怀大慰,“你真的记得。大师兄,你真好。”

    在她叨逼叨的时候,崔败已从芥子戒中取出伤药,撕开她的衣裳,敷上药,然后取出灵纱,三下五除二缠住了她的伤口。

    “闭嘴,手拿来。”他冷冷地说道。

    鱼初月半倚着他,把方才攥了剑身的左手递到他的面前,任他敷药、包扎。

    崔败见她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忍不住顺着她的目光望出去。

    便看见中了梵罗珠剧毒的稽白旦和袁绛雪仍在地上翻来翻去地扑腾。

    “很好看”他微眯了眼。

    “嗯。”她轻飘飘地哼了一声。

    “鱼初月,回头我会与你好好谈一谈。”崔败冷下了嗓音。

    她迟疑地偏头瞥了他一眼。

    就见这个男人微抿着唇角,神色之间不见半点对伤者的怜惜,反倒是绷着一张准备骂人的老夫子的脸。

    不愧是仙门正道大师兄,在人家佛者面前装得可正经了。

    鱼初月心中这样想着,抬起眼睛来,注视着走到近前的佛者景春明。

    他还未渡完心魔劫成功渡劫便会晋阶大乘,此地设有禁制,一旦他晋阶,秘境便盛不住他了。

    “阿弥陀佛。”

    佛者极慈悲地看了看地上那两个扑腾打滚的人。

    他双手合什,开始念却邪咒。

    便见米粒大小的卐字白光落到了那对夫妇身上。

    鱼初月心中焦急,正要阻止佛者救那两人,却见那白光点燃了二人身上的梵罗珠花雾,二人渐渐弱下去的惨叫声再一次拔高,声嘶力竭地哀嚎,诉尽了烈焰焚身的剧痛。

    就连复仇心切的鱼初月听在耳中,都感觉心底微寒。

    许久之后,诵咒声才停了下来。

    稽白旦和袁绛雪,化成了两滩细碎的粉末,随着风卷向了附近的紫植林。

    一点一点被烧死的。

    景春明躬身捡起了那只骨铃,收入芥子戒中。

    崔败凝着眉眼,平静地注视着这位佛修。

    景春明回身,施了一礼,然后解释道“这一咒,为的是我自己,亦是为了枉死的无数同门。数百年来,屡有佛友惨遭横祸,我恰逢心魔劫,便没有潜踪,只身一人来到此处,为的便是引出真凶,以佛法渡之。若有孽力,只我一人承担。”

    崔败唇角微绷“若无人相救,你就死了。”

    “生死有命,那便该是我的劫。”景春明的目光不动声色地掠过鱼初月的脸,唇角勾起一抹淡笑,“确实,是我命定之劫。这世间,谁又能跳得出因果呢”

    “你心劫未渡。”崔败道。

    景春明点了点头“是。心结,未渡。”

    他再施一礼,道“先让伤者歇息罢。”

    崔败定定看了他一会儿,揽住鱼初月,架着她走进山壁下的小石窟。

    方才烧了半天佛子,这石窟处处被灵火炙烤得热乎乎的,外面的冷空气灌进来,蒸成了一蓬蓬灵气浓郁的水雾,温温热热地挤满了整个洞窟。

    景春明从芥子中取出一个又一个蒲团,很快就在石窟中堆出了一张床。

    鱼初月平躺在蒲团堆里。

    崔败不知给她糊了什么灵药,短短一会儿疼痛便止住了,伤处酸酸软软,除了没什么力气之外,好像并无大碍。

    “回天断续脂”景春明神色复杂地望着崔败,“生死人,肉白骨的灵药。”

    崔败扯了扯鱼初月的衣裳,将灵纱缠裹的伤处彻底掩在了宽大的道袍下,然后淡声回道“佛者好眼力。”

    景春明道“七年前,回春谷谷主遇害,镇谷之宝回天断续脂遗失。莫非阁下正是真凶”

    崔败正正看了他一眼“胆子很大。”

    景春明温和无奈地笑了笑“阁下也知道,佛修只能直道而行。心中想到了,便只能问出来,当然,阁下只要没承认,我便没有理由与阁下拼命。那么阁下打算承认吗”

    鱼初月幽幽叹息,打断了这两个人危险的对话“我想喝水”

    景春明立刻起身离开了石窟,替她取水。

    石窟中安静了下来。

    崔败单手抱着剑,坐在她的旁边。

    鱼初月盯着崔败放在膝盖上的那只手,看了好一会儿。

    “大师兄,我没做梦吧方才那几个坏人,真的死了吗”

    “嗯。死了。”

    “那我就放心了。”

    “有仇”他偏过头,注视着她,漫不经心地说道,“和尚的眼神,与你,如出一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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