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本来很平静。
    和往常一样,顾停给霍琰喂粥, 同他说话, 还念了孟桢的信, 关于顾庆昌抢店的事。
    顾停看到这封信当时就笑了, 念给霍琰更加笑得不成样子“你说我那哥哥怎么那么蠢他还跑去占我的店子要药材,他要了有什么用会配么知道哪几种搭配有用么就瞎要掌柜的还护食,要我说当时就该全给他, 他要真能研究出来救了人,我们还要谢谢他呢可惜他出了捣乱坏事, 什么也做不了,还没脑子”
    信里说, 掌柜的机智立刻传了消息出来, 镇北王府和孟桢还没动呢, 董仲诚就拉了一车药过去,当场应说都能给顾庆昌,请他现场配药, 只要能配出解药,别说这点药了, 要钱他都给可要是配不出来, 只是在这胡闹捣乱,就别怪大家不客气了
    “看看看看,我看中的人才,果然和我想的一模一样”
    信里孟桢还说,你们是没看到那场景, 药膳店里里外外围的都是人,百姓们把周围两条街都占了,什么都不怕,就怕顾家大少爷不动手,大家喊话,他动了,配出解药,大家跪下喊祖宗都行,他要不动,呵呵一顿打肯定跑不了
    顾庆昌还能有什么办法店肯定是不敢再要了,药材更是,别人敢给,他敢配么他其实就是一时情急,见江暮云染了毒,话还说的那么感动,心思根本没过脑子,直接就跑过来了。
    “真是害人害己你说好笑不好笑”顾停笑倒在霍琰床边。
    霍琰没有回应。
    顾停直起身,慢慢把信收好,握住霍琰的手“你说过要给我撑腰的倒是早点好起来呀,你看你不在,他们都欺负我。”
    霍琰眼皮微颤,左手似乎动了动,却还是没醒。
    重病的时候,什么事都很绝望,顾庆昌没要到店子,没找到药材,当然也不可能有解药,答应的事做不到,他就有点没脸见江暮云,不太敢去江暮云的住处。
    可越是不见,气氛就越尴尬。
    挨不过去见了一面,江暮云神情很平常,语音淡淡“你会害怕很正常,换了我定也心中恐忧,我也不想你出事,以后,你还是别再来了。”他悠悠的叹了口气,看着头顶天色,“若就此安静死去,不连累旁人,未尝不是一种福德。”
    顾庆昌就慌了,紧张的抓住了江暮云的手“我怎么会怕我就是想为你做多做一些事想着在这里闷着也不是回事,没办法救你,索性就去外面转转看有没有机会,你别误会”
    江暮云眼帘微垂“怎会你对我最好,我是知道的。”
    然而这种毒最可恨之处在于,疮斑发于四肢,在躯体蔓延,直至中毒之人死亡,露在外面的皮肤,手脸都是好好的,江暮云就是,只要不翻开衣服看,他仍然是那个闲云野鹤,优雅矜持的贵公子,可顾庆昌抓住了他的手,手往上抬,袖子就会往下滑。
    顾庆昌眼梢扫到那些丑陋的疮斑,几乎是立刻就放开了江暮云的手,脸色尴尬又惊慌“你,你放心,你这样好的人,一定不会死的,定能长命百岁”
    江暮云拉了拉袖子,盖住手臂上疮斑“我知道,昌弟最记挂我,我知道的。”
    危难扶持,岁月静好,这个画面仿佛很美,可其中有几分真情几分假意,有多少闪躲又是否真的有没放弃,或许只有当事人自己心里最清楚。
    类似的大戏在别处也有上演,无非是人间疾苦,如人饮水,冷暖自知,没什么好批挑衅判别人的,不违本心,做好自己就是。
    边境坞堡,尤大春发现自己胳膊上长出疮斑时,感觉天都要塌了。原来真的是可传染的剧毒原来他并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幸运,原来也会染上这些恶心的东西
    他双手颤抖,想要抓掉这些碍眼的东西,可越抓,疮口越难看,这些东西就是附骨之疽,一旦染上就永远消不下去,他要带着它们走向死亡
    “贱人贱人贱人”
    要不是那对狗男男,他怎么会染上这种东西
    该死的尤大春无比厌恶这些丑陋的东西,甚至连带着开始厌恶自己,他完全能想象到,带着这一身东西,他绝对回不到京城,别人也不允许他回到京城,可就这么死了,他不甘心。
    凭什么凭什么要死的是他,凭什么要死的不是别人他根本就不是九原的人,不该遭遇这一切的
    他一点都不相信镇北军说出来的好听话,什么解药在配置,已经有了巨大进展,到现在都还没配出来,估计就是没办法,可镇北军不能承认自己无能啊,只能说好听的唬弄大家。这种毒根本就没有解药,一旦中了,就只有一条路,等死,不然霍琰为什么到现在还没醒
    霍琰会死,他也会死,死在这恶心的,脏兮兮的,荒无人烟的穷乡僻壤,客死他乡,连尸骨都回不去。而等他死了,才是真的一无是处,全无所为,人都死了,还能干什么不如趁着现在多拉几个陪葬的
    尤大春唇角牵动,笑容阴鸷又变态。
    这天还有一件事,顾停又接到孟桢一封信,傍晚来的,信上说这次有新药配出来,大家寄予的希望很大,没准就一次成功了
    心里乱跳了好几天,因这封信,顾停难得找回来一点自信,给霍琰喂粥时都不忘念叨“这么好的消息,你只要努力吃饭,忍耐坚持,一定会等到哦。”
    他不是没听到过霍琰避开他交待下属的话。
    因此毒特殊,人只要活着就不要紧,一死就是爆发源,霍琰叮嘱下属,一旦发现自己有死相,不可能再有转机,就立刻拽走他
    这种时候,这人最先想到的还是他。
    顾停很不想沉溺于这些情感,可不知怎的,一颗心总是管不住,时不时就会想到,想到了鼻子就酸,眼泪就止不住。别说重生回来,就算整个上辈子,他好像都没有这么哭过。
    人们本就很脆弱,生离死别都是了不得的大事,听个戏看个话本都会感同身受流个泪,何况自己变成故事里的人,亲身经历这些
    顾停真的快撑不住了。悄悄哭了一场,他趴在床上睡着了,希望这次睡醒,霍琰这病能好一点,他能听到好消息。
    不知为什么,这一觉睡得特别沉,特别久,醒来时还有些懵,晃了晃脑袋,一时不知身在何处,他下意识帮霍琰掖被角,却发现被子摊开着,霍琰不在。
    不在
    怎么回事顾停一下子慌了,四处看房间,没有人屏风后也没有哪哪都没有
    “来,来人”
    他冲出去问守卫“霍琰,霍琰在哪”
    结果外面一群守卫也昏昏沉沉,刚醒的样子。房间里有很特别的浓香气息残留,和里面一模一样。
    大家面面相觑,不过一瞬间,都明白了“是迷药大家都中了迷药”
    顾停咯咯磨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一定是那个蠢货干的
    “还愣着干什么赶紧出去找啊”
    “是”
    “马上去”
    大家醒过神来,所有人一起冲了出去,镇北军都疯了,跟着各队将领划出地盘,地毯式搜索,顾停没头没尾没线索,也不想干等着,干脆穿上大氅,把自己曾经去过的,霍琰去过的地方都去一遍。比如转角天井,比如厨房,比如校场,比如那种着一树梅花的院子
    不知过去了多久,也不知道脚下的路怎么走的,他来到那处缓坡,遇到小猞猁的地方。
    听说家养的猫老了,自知大限将至,会悄悄的离开主人,跑到山上别人找不到的地方,孤独的等死,哪怕听到主人声音也绝不露头
    霍琰,你可别这么傻。
    今夜难得晴朗,银月皎皎,如辉挥洒,天空还是那么高,空气还是那么凉,四野无声,只能听到北风呜鸣。
    风还是那个风,可今天的风声似乎有点不对,好像有点尖锐,时不时还有轻响,就像掠过了什么空处而不是实地空处坑
    顾停心尖一跳,提起袍角往前,往上,爬到半坡,眼珠子差点瞪出来,还真有一个坑
    往下挖出来的,长九尺,宽三尺,倒是不太深,刚刚够容纳一个人,而所有人正在找的镇北王霍琰,就躺在里
    意识是清醒的,没有昏迷,睁着眼睛,里面空无一物,看到顾停,竟然没有半分羞耻,还很平淡
    他没晕,顾停差点气晕,把身上的大氅脱下来砸下去“你行啊霍琰平时病的动都动不了,要作妖了一身本领够能耐啊,还能自己离家出走,自己挖个坑,想悄悄的死你问过我了么我不是都发过誓了,不会再纠缠你这辈子不会下辈子也不会你就不能听点话,好好珍重自己吗”
    顾停越骂越气,骂到最后都有了哭腔,蹲下来抱住自己“你就是个混蛋”
    “别哭。”
    顾停没理他。
    霍琰声音暗哑“是别人挖的。”
    顾停更气“别人挖的,你选择自己躺进去就很英雄”
    霍琰没说话。
    顾停瞪他“还不起来都有力气了,还等着别人下去搀你么,镇北王殿下”
    霍琰把大氅扔给了顾停,人还是在坑里没起来,莫名固执“人都有一死,这样离别也挺好。”
    顾停气的差点拿土扔他,到现在总算是明白过来了“房里的迷烟是你放的吧,你是不是觉得今天有了点力气,并不是病要好了,而是回光返照,你要死了”
    霍琰没说话,这样的姿态就是默认。
    顾停更气“大家都很忙,您能不能别捣乱还总说我不懂事不听话,我们两个到底谁不懂事不听话”
    终于也能这么喷一回霍琰了,顾停感觉十分解气。
    霍琰还是没说话,就任他骂,什么反应都没有。
    顾停都气笑了,到了这个时候,他终于看到霍琰右手边牵着一根绳子,绳子往上,从坑边绕出来,连着一根木条,那个木条和山坡夹道角度一起撑着一只木板,木板上装的,都是土。
    这是个简易机关,也就是说,只要霍琰一拽那根绳子,木条离开,木板上的土就会倾泻而下,填满这个坑,以及坑里的人。
    他是真心求死的。
    也许顾停只是早来了一步,他若没不知不觉走到这里,没感觉风声有异跑过来看,霍琰下一刻就会拉动绳子,慢慢在这个土坑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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