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国寺。

    贵客到来, 庙门大开,虽皇后下令不得扰民, 皇帝却还是不放心她的安危,派了许多禁军把守山道, 护国寺住持亲自前来迎接凤驾。

    “皇后娘娘,到了。”宫女在外轻声道,凤驾中坐着的却不止有皇后一人, 皇后云鬓凤钗,高贵典雅, 在她身侧另有一人气质出尘, 眉目如画不失坚毅。

    皇后挑开帘子, 微微摇头,“如此,却是失了我的本心。”

    她是来礼佛上香的,却因此将其余人赶走,难免败了她的兴致,好在她也算习惯了,不一会儿就调整好心态。

    “寄霜,我们下去吧。”皇后笑吟吟对白寄霜道。

    “皇后娘娘, ”白寄霜无奈拦住她, “我先下去吧。”若有什么危险,也是先冲着她来。

    皇后抢先掀开纱帘, 将宫女下了一跳, 笑吟吟道“无妨, 护国寺的秃驴还是有些本事的。”

    白寄霜眉心一跳,却也算是习惯了,皇后在民间传闻不多,白寄霜从前只知她出身名门,贤良淑德,有国母风范。

    此番入京,才知皇后不是被束缚在国母框子里的木头人,有血有肉,甚至乃她难得的知己。

    两人第一面便相谈甚欢,诸多理念相似,若非身份所限,恨不得立时结为姐妹。

    皇后向皇帝讨了一份御笔,上书“白园”二字,已经送回了长林郡,待做成匾额,会挂在白园上,算是送给白寄霜的礼物,为她添一份庇佑。

    两人就罗明推出的新律做了讨论,商讨如何推行,遏止溺毙女婴的现象。

    “不杀不代表会善待,”白寄霜好歹在宫外,比皇后更了解世情,“给一口饭吃,当个不用给工钱的长工,死命使唤,到了年纪直接卖了换一笔聘礼钱。”

    皇后面露怒色,“亲生女儿,便如此糟践”

    她曾有一女,孕期受了嫔妃手段,生下不久就夭折了,闻言只觉一腔慈母之心剧痛。

    “如此歹人,不堪为人父母”皇后疾言厉色。

    白寄霜神色不动,“如此还是好的,总归活着。”

    皇后皱眉,“什么意思朝廷已经布告了新律,不可溺杀女婴。”

    白寄霜轻叹一声,眉间带着难以言喻的伤痛,笼上一层清愁,“不可杀,也不可弃吗”

    两者并不能等同,如何定罪。

    婴儿体弱,暴露在外,若短时间内无人收养,只需一阵寒风即会夭折,轻而易举解决了疑难,还不必脏了自己的手。

    皇后只要一想那般场景,就遍体生寒,她派了人到京郊农户之中暗访,得来的消息令她彻夜难眠。

    京都乃天子脚下,犹有许多人不留女婴,想各种方法抛却累赘,放眼各郡又该如何。

    皇后此来便是有意在护国寺点上长明灯,全当为天下女婴祈福,以求她们能平安长成。

    “国母慈悲,”住持面露敬佩,转身道“皇后请,白施主请。”

    他引着二人到了一间空荡的殿堂,弟子井然有序送来长明灯等诸物。

    皇后还想让住持等高僧为那些无辜死去的女婴祈福,便在功德箱内添了一大笔香油钱。

    日落西山,宫女不得不又一次提醒“皇后娘娘,时辰到了。”

    国母轻易不可离宫,皇后这一次出来还是皇帝知她近来心中苦闷,格外开恩,然而即便如此,也规矩甚多。

    上了凤驾,皇后便赶走宫人,自个倒在榻上,白寄霜见状也不打扰,眉头紧锁,闭目沉思。

    过了许久,皇后忽而抬头,道“寄霜,我要大办育婴堂,你来帮我吧。”

    白寄霜睁开眼睛,看到皇后眼中的坚定,轻轻点头。

    育婴堂扶孤院,皇室以及一些权贵人家都有办,但多是为了积攒美名,真正专注于此的少之又少。

    皇后这次,却是打算认真了。

    她一念起,便认真盘算道“皇上不必说,他会同意的,后宫的嫔妃也可以让她们参与,搏名声的事,她们不会拒绝,宗室中卫老太妃年纪最大,辈分高,也可拉她入伙,其余的王妃也会跟着加入。”

    经费什么都是次要,她要抓紧的是管理,不可流于形式,要真正落到实处。

    “对了,还有女学,”皇后看向白寄霜,沉吟片刻道“我的宫女识文断字,再加上你的学生不行,还是太少了,可以在民间招收女先生,女学分做两处,一处面向富贵人家的千金,一处是育婴堂抚孤院还有平民女孩。”

    皇后无愧是六宫之首,管理整个后宫,刚起了个念头就勾勒出了大致框架。

    皇后长于理论,白寄霜长于实践,两人相互补充,未到皇宫,就将纸张写得满满当当。

    皇后又留了她晚饭,两人继续讨论,直到有宫人来报“罗大人来接白小姐。”

    皇后不舍地收起了计划书,“罢,罢,你先回吧,长留后宫,对你名声不好。”

    白寄霜轻笑,“我哪儿还有什么名声,”大儒们早就将她贬得烂泥都不如了。

    皇后瞪圆眼睛,“胡说那群整天不干实事就知道酸话一大堆的酸丁你别理他们,好好做你自己。”

    做为皇后,她也不是一开始就能面面俱到的,也没少受那群酸丁的苦,有时候真是恨得牙痒痒。

    白寄霜无奈笑笑,再告一声辞,跟着宫人离开。

    殿外罗明在皇帝近侍的陪伴下站在柱子旁静静等着,烛火照耀在他面上,紫袍玉带的青年高官英挺无双。

    白寄霜朝他轻轻颔首,罗明露出一抹笑,转身对近侍道“有劳公公了。”

    “无妨,”近侍一捋拂尘,“当不得什么的。”再说他们俩一个是皇帝心腹,一个是皇后好友,他帮点小忙算什么。

    师姐弟俩相携离开皇宫,背影拉得细长,远远看去,恍若一对相依相偎的恋人。

    “呜呜呜”圆脸可爱的少女哭湿了手帕,抽抽噎噎道“我怎么就来晚了呢”

    她蹲在地上嚎啕大哭,手帕哭湿一条又一条。

    萱娘抬头望天,月上中天,此时月华正浓,本是修行的好时间,再不济她去紫清山助娘娘一臂之力也好啊,偏偏不得不陪着只蠢猫哭鼻子。

    又陪孟雪球哭了半个多时辰,萱娘再好的脾气也给哭烦了,“你心上人是姓罗吧,罗大人的名声我也听说过,不曾听闻他娶妻。”

    变法的事情天下皆知,萱娘居于京都水域,也曾耳闻这位罗大人心系万民,不曾成家。

    “真的”孟雪球露出一张花猫脸,“那个不是他的妻子”

    她求证地看着萱娘,白衣的女妖直想扶额,“你爱慕人家,竟不曾查清他的家事”

    话一出口,萱娘就自己给了自己答案,以孟雪球两年多前那副懵懂的样子,哪里会知道该做什么。

    “罢了,我来替你解决。”萱娘把哭鼻子的小猫妖拎给了自家好姐妹阿锦,花了一日时间查明罗明的基本情况。

    罗明手掌都察院,为左都御史,对自己的隐秘很看重,好在萱娘要知道的不是什么隐秘,只是他的后宅有没有人。

    “空无一人,”萱娘对孟雪球道“你的心上人并不好色,后宅连个妾都没有,亲近的女子唯有一位师姐,是他老师的女儿。”

    “师姐”孟雪球鼻头红红,“昨天那个女子吗”

    她抽噎了一下“她真好看。”

    萱娘“”那是你情敌啊清醒一点

    她干脆无视了孟雪球的话,与她约法三章在人间要注意的事项,“一,不得显露身份;二,不得对凡人使用法术;三,如果别人怀疑你的身份,立刻回来找我。”

    考虑到孟雪球的蠢萌程度,萱娘定下的规矩严苛了点,再次叮嘱道“记下了没。”

    孟雪球无精打采,头上的呆毛都蔫蔫的,有气无力道“记下了。”

    萱娘嘴角抽了抽,深觉自己之前照顾阿锦几十年也没孟雪球一个两年来得麻烦,不得不板着脸道“背一遍。”

    孟雪球抬头,圆溜溜的眼睛含着泪花,声音软软“一不得显露身份,二不得对凡人使用法术,三若是有人怀疑我是妖,立刻回来告诉你。”

    啪嗒一下一滴泪落下,孟雪球哭道“呜呜,萱娘姐姐,我还有机会吗”

    萱娘不知道到底是哪里点着了这小家伙的泪点,想了想罗大人那位师姐的风姿气度,又看了看孟雪球脸上还没下去的婴儿肥,昧着良心点头“应该有。”

    孟雪球瞪圆眼睛,拿帕子擦了擦眼泪,软声软气道谢“谢谢萱娘,你去忙吧,我会守规矩的。”

    萱娘深吸一口气,有些不安,依照她自己,她是不支持人妖相恋的,而且罗明并不是个好归宿,她查到的消息说罗明曾经在公共场合道自己此生不欲成家。

    脚踩浪花,白衣女妖忧心忡忡地消失在水中。

    穆清命群妖将紫清山团团围住,紫清山不得不每日十二个时辰开启护山大阵,不提维持护山大阵运转所需要耗费的灵石,山中众弟子的心态就是一个大问题。

    山主愁得头发掉了一堆,差点当着众弟子的面破口大骂,只可怜为了稳住山中人心,每天不得不装做镇定自若的模样前去安慰众弟子。

    只是伪装毕竟是伪装,数日后,山中灵石库存将要见底,更可恶的是,山外岳章又向穆清请求,每日做三回攻击护山大阵,一定要攻击到出现裂缝让他们不得不动用宝贝修复的地步。

    穆清念他一片爱徒之心,准了。

    群妖之中,别的穆清不知晓,岳章却是深厌紫清山的。

    长林山上的道士,都是岳章一手教出来的。

    当年惹着了穆清被带入长林山,他很快就屈服在穆清递过来的各种灵诀法术下,甘为穆清棋子下属,为她教育灵童。

    长林山上的灵童都是别人进献给汤云生的,从前原身在时早废除了凡人进献祭品的举动,但那几年汤云生掌权,又重新威胁了凡人一通,使他们每年进献童子童女及其余祭品。

    穆清回归后也没刻意通知他们不必送了,因此每年长林山下的凡人还是会诚惶诚恐的献上童子童女及其余祭品。

    童子童女都被穆清送到了岳章所在的听溪谷,有资质的便修习道法,没有的愿意走便走,不愿意便留下养着,反正偌大长林山不缺一个凡人的吃食,穆清也不会介意白养着。

    让人惊讶的是,愿意留下的居多。

    那些童子童女能被送来,要么是被家人放弃的,要么就是孤苦无依被人当做软柿子捏的。

    前者不愿回去,后者不敢回去,倒是大部分都留了下来,只有寥寥几人不舍家人下了山。

    数十年过去,岳章道法精进许多,徒子徒孙也收了不少。

    被紫清山弟子杀了的那人正是岳章新近出师的一个弟子,天赋不错,赤子之心,颇为孝顺他,岳章甚喜。

    然而那样一个弟子刚出山不到一年就死了,还是因为一个可笑的狗屁理由。

    岳章本就不是拘于世俗礼法的人,他进了长林山,便干脆的将什么人妖势不两立的说法给抛去了,反正之前也从未入过心,他扔的毫不犹豫。

    长林山有穆清约束,让岳章看到了妖族可怖名声之后的另一面,加上妖族没什么规矩礼法,正和岳章的性子,他在适应了一段时间后,很快就在长林山如鱼得水。

    他那样的性子,教出的弟子自然也不会认为人妖有别,不可共存,他们下山后光明正大报出了长林山的名号,对世间道士无论善妖恶妖一并见之必除的行为感到疑惑,提出质疑。

    岳章的那个弟子便是因为这样的思想而被紫清山弟子认为是妖道,与妖孽共存,维护妖孽,非人哉当杀

    岳章的弟子如何会想到他说翻脸就翻脸,不曾防备,开始便落了下风,两人实力相近,被杀也不过是时间问题。

    看着因弟子被杀而几日便苍老了许多的岳章,嬉笑背后是压抑的悲伤与愤怒,穆清加快了对紫清山的压迫,安排大妖轮番动手,她更是每日亲自动手一次。

    又是数日,以紫清山千年多的底蕴也有些难以支撑了。

    紫清山大殿中,山主趁人不注意踢了一脚天地鼎。

    “山主”一名弟子转过身,垂了垂眼睑,当没看到,“时辰差不多要到了。”

    妖族攻击护山大阵的时间。

    山主脸色有一瞬扭曲,望着天地鼎的目光爱恨交加,咬牙道“投护山大阵绝不能出事。”

    大殿中都是核心弟子与长老们,他也不怕他们知道实情。

    那弟子应了一声,招招手,便有一排弟子手捧宝物上前,挨个投入天地鼎中。

    山主退后两步,捂住心口,最后干脆捂住眼睛,不忍再看。

    他瓮声瓮气道“小忆,那个逆徒找到了没”

    梁忆行一礼,道“已经关押在思过壁前。”

    山主的声音带上些狠厉,“你亲自去看守他,务必不得让他再次走失。”知他秉性,担忧他心有芥蒂,山主又道“小忆,山门传承最重要,其余人,在山门利益面前都可牺牲,你要记住这一点。”

    他早便有意培养梁忆为自己的接班人,只是忧他太过正直纯善。

    梁忆沉默几息,道“忆明白。”

    “明白就好,去吧。”山主沉沉叹息一声。

    梁忆心中一酸,默然离开,世事难料,到这般情景,他连该怪谁都不知道。

    是怪大妖穆晴睚眦必报,还是该怪严师弟下手狠毒,亦或者该怪山主不讲情面

    梁忆想不出该怪谁,谁都有错的地方,谁也都有那样做的理由。

    只能说,时也命也。

    二十年前苦果便已经种下。

    他抬头往西边落日,昏沉沉恍若人之迟暮,一如脚下这紫清山,经过锐意进取的少年时期,巅峰盛极的青年时期,稳重成熟的中年时期,终于迎来了将要落下帷幕退出舞台的老年。

    蛟尾在空中一摆,重重撞击在护山大阵上,数条裂缝骤然出现,又在不到一息的时间内完好如此。

    硕大狰狞的蛟目中流露出几丝讥嘲,蛟尾一摆,俯冲直下,化做一位艳丽佳人。

    穆清直接回了水府,接过迟乐递来的温热茶水,饮了几口,放下问道“都有谁来了”

    被水滋润过的唇瓣鲜艳红润,雀妖低下头,一五一十将来人名单报了上来。

    并没有多少有实力的人,穆清听到其中竟有寂严的名字,一挑黛眉,也不觉太意外。

    迟乐禀报完重要事情,又道“有一位名叫萱娘的女妖求见娘娘。”

    萱娘

    穆清还有印象,恰好此时有空,心情也不错,便道“让她进来吧。”

    “是,”迟乐出去请人,不过片刻,白衣俏丽的女妖便恭谨入内。

    初入内室,萱娘便被这华美的水府所慑,又感知到穆清身上还未收敛的威压,越发谨慎。

    水府之中,每日要见群妖,穆清玄衣金纹,仪态从容,一举一动都带着顶尖大妖该有的自信。

    萱娘恭敬行过礼后,便说起正事,“孟雪球行事渐有规矩,思念人间,小妖与她约法三章,放她去了,只是她暗恋凡间一男子,此举是否有些不妥”

    她话未说完,有些目瞪口呆看着睡饱后迈着小短腿从帘后噔噔噔跑出来的沈晴,沈晴小小年纪,五官已非简单精致二字可拟,她扯着穆清的衣摆,熟练地爬上玉座,脑袋在穆清脖颈间蹭了蹭。

    两张有着三分相似的面孔凑在一起,萱娘觉得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章节目录

我成了主神[快穿]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棋子小说网只为原作者闲庭饮茶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闲庭饮茶并收藏我成了主神[快穿]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