轮廓逐渐坍塌,躯体慢慢化作泥土。

    钟惟用尽最后的气力对钟恒喊道“哥,你要替我报仇,不要放过安锦华”

    又对着孟亦觉使劲招了招手,“亦觉哥哥,谢谢你当日救了我。我太弱了,不能保护好你,你今后要好好活下去”

    孟亦觉清澈的黑眸对上钟惟的眼,对着他郑重地点了点头,轻轻“嗯”了一声。

    自见到钟惟的那一刻,原主的记忆就不住地涌上孟亦觉的脑海。

    在“那件事”发生之前,他、钟恒、钟惟、安锦华,四个人情同手足,练剑和玩耍都在一起。

    那时候的原主还悄悄暗恋着钟恒,还和安锦华形影不离,几人常常结伴去山下游玩。

    钟恒会买来一串糖葫芦,把山楂味的给钟惟,把草莓的给安锦华,把蜜枣留给孟亦觉,自己吃剩下的。

    时过境迁,一切都已回不到从前。

    术法彻底失效,钟惟的泪眼随着身躯化作的灰土消散在风中。

    钟恒呆呆伸出手,从风里抓起几粒细沙。

    泪水如决堤的洪水奔流而下,他又悔又恨,放声痛哭。

    哀号声久久回荡在战地上空,伤痛欲绝,令旁观的人们也失了语言。

    孟亦觉微微低下头,闭了眼,为钟惟默默哀悼。

    尽管心知钟惟那句“好好活下去”是留给陪他多年的原主,而孟亦觉本人与钟惟只有今日一面之缘。但看着那样年轻鲜活的生命轻易消散,他如鲠在喉,心中亦是惆怅难解。

    谁也无法料到,一场和幽冥族的战事竟会牵扯到这一出来,众人骂了两年的蛇蝎竟是清白无辜的,而假白莲竟是真蛇蝎,把所有人都耍得团团转。

    看着歪倒在地上疯狂打滚的钟恒,紫韵真人心里泛过一丝苦涩的同情。

    这算哪门子事儿,要是落到自己头上,恐怕他也会像钟恒那样发疯吧。不过当下还需要他来主持场面。

    紫韵真人强打精神,看这时机地点,众目睽睽之下要想把这事情了结了、分出个结果,还真是不合时宜。他便搬出缓兵之计,一指躺在血泊里的安锦华“把他弄车辇上去,先带回宗门。”

    又一指钟恒,“钟恒,冷静点。此事复杂,尚不能草率做结论,还需要宗门慎密调查之后再做定夺。”

    看钟恒有话要说,紫韵真人一挥手,不耐烦道“如果安锦华残害同门一事确凿无疑,皓月宗定不会轻易放过他。而且”

    他目光一转,看向始终平静站在一边的孟亦觉,心里五味杂陈。

    虽说等待宗门调查,但既然安锦华都已亲口承认罪行,事情真相基本已能认定。

    孟亦觉这个被皓月宗众人误解、排挤、唾骂了两年多的“蛇蝎”孟亦觉,其实是蒙冤的好人。

    又回味了一遍这个事实,饶是紫韵真人也不禁心神震动。

    师兄紫羲道人去世后,紫韵真人便接任了紫峰山的宗师一职。他信奉以和为贵,习惯于充当和事佬的角色,对于孟亦觉虽没有明面上的排斥,暗地里也与众人一道骂过。

    为了给自家徒弟钟恒出气,紫韵克扣孟亦觉的灵石物资,削减他的任务量,给他小鞋穿。

    过往的一幕幕在脑海里盘旋,紫韵真人望向孟亦觉的目光异常复杂。

    他张了张口,却说不出一句话。

    还能说什么呢向孟亦觉道歉、解释

    或许整个皓月宗都欠孟亦觉一个道歉,但既已经不留情面地伤害过,留下了深深的疤痕,迟来的道歉到底还能有几分意义

    孟亦觉没有给他们难堪的机会。他原地转了个身,拉上水泠渊,保持静默地往远离众人的方向走去。

    他能感觉到,在真相被突如其来地揭穿过后,周围的气氛产生了微妙的变化。

    宗门众修者交换着惊异的眼神,紫峰山的修士们所受到的震动则更大。毕竟其他各脉的修者只是听闻过孟亦觉的“恶名”,顶多闲来无事时骂他两句过过嘴瘾。

    而紫峰山的修者们则与孟亦觉直接过打交道。除了紫韵真人外,像李威、赵若林几个,他们虽然不像钟恒那样直接发疯,可短短一刻钟里黑白倒转,一切天翻地覆,他们不禁回想起往日对孟亦觉的轻慢和欺辱。

    当这些恶意发泄在一个“蛇蝎恶人”的身上时,他们内心毫无负担,只觉得爽利;而在而栽赃的恶名一旦被洗清,昔日任意欺凌的对象竟是无辜者,他们可就再也“师出无名”,没法将“替天行道”的大旗作为自己道德败坏的遮羞布。

    邪恶与下作都毫无遮掩地暴露在空气中,两人心里头滋味莫明。

    他们悻悻避过孟亦觉的目光,脸上再没有先前居高临下的戏谑和恶劣,反而充满心虚与不安。

    擦肩而过时,孟亦觉没多看他们一眼。他知道,尽管这其中有所“误会”,他也早已看穿这些人的心思和面目,并已在心中做下决断,把他们从值得正常交流的对象范围中踢了出去。

    远离了李威钟恒那群人后,孟亦觉才顺畅地呼吸了几口,仰起脸望向天空,露出淡淡笑意。

    沉冤得以昭雪,尽管多半是原主经受的冤屈,但也是一件大喜事。

    至少从今往后,安锦华那个伪善的杀人魔不用在他面前耀武扬威、继续欺瞒众人,而自己也将堂堂正正地在皓月宗生活,保护全师门上下不再受人指摘和白眼。

    孟亦觉曾很多次幻想过这一天,想到有朝一日真相能够大白于天下,叫所有欺负和冤枉他的人都狠狠打脸。

    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这样突然。而当这一切公诸于众的时候,他曾想象的狂喜却没有发生,只是如释重负,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正埋头走着,他的肩头突然轻轻披上一件外袍。

    青阳和青夕一左一右,来到孟亦觉身边。

    顾青阳为他搭上一件白色的棉绒外袍,把衣带仔细系好“师尊,魔域风大,别着凉了。”

    孟亦觉抿唇一笑,“谢谢。”

    在先前的轮番战斗中,他的袍子变得破烂不堪,这会儿战斗停止了,人也歇下了,还真有点冷呢。

    他听到轻轻抽鼻子的声音,侧过脸看到青夕脸上挂着没擦干的泪痕,眼睛哭得红肿。小姑娘开口嗓子都哑了,抽抽噎噎对他说道“师尊原、原来您受了那么多苦那个安锦华,真是太过歹毒”

    青阳也愤愤道“这安锦华做尽恶事,害得师尊这两年过得不成样子,真是不配为人”说着他突然嘴巴一扁,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孟亦觉一惊,赶紧把娃揽到怀里,揉他的脑袋安抚着“哭什么,师尊没事,再难的日子不也都过来了”

    又听哇的一声,刚停止了哭的青夕被她哥传染,忍不住也哭了起来。孪生兄妹一齐钻进孟亦觉怀里,号啕大哭。

    俩孩子涕泪横流,哭声震天动地。

    孟亦觉本来想笑笑作为安抚,可看着他们哭得惨兮兮的模样,不禁忆起这两年来自己落魄后,连带着徒弟们的日子也极不好过。

    原主卧病那段时日,座下其他弟子都跟躲瘟神似的跑了个干净,只留顾家兄妹坚持照顾着他,出去打零工挣钱养家,其间不知受了多少刁难和欺压

    对于他们,孟亦觉亏欠太多,只觉歉疚又心疼。他默默地把两个孩子圈到怀里,而后,自己又被水泠渊从后面搂住。

    泠渊个子变高了不少,但目前还是比孟亦觉矮上十公分,他贴在孟亦觉的后颈上,在他耳边轻声道

    “师尊这些年来,你辛苦了。”

    “但从今往后,有我在,我不会再让你受苦。”,,大家记得收藏网址或牢记网址,网址  免费无防盗无防盗报错章求书找书和书友聊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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