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离开澜江这个城市是春天。

    回来也是春天。

    澜江天气还是老样子, 立春一到下不停的雨, 无孔不入的潮冷。

    从机械自动化四班聚会的包间出来后,路无坷去了趟洗手间。

    正是浓春, 水冰似的冷。

    路无坷掬了捧水泼脸上,身侧是扇窗, 风携带细雨丝飘进来, 落在手背上一片沁凉。

    路无坷没管。

    镜子里的人五官无害又精致,像只小鹿,鼻尖微红。

    皮肤很白,剔透水珠挂在眼睫上, 欲滴未滴。

    路无坷盯着镜子里的自己几秒, 抬手碰了碰额头。

    意料之中一片滚烫。

    这趟高烧来得毫无预兆,风风火火。

    这几年在外头独居举目无亲, 但凡出了点儿事都得自己动手, 倒是给路无坷养出了个好习惯。

    身上哪里有点小病小痛会立马吃药看医生。

    她抹掉额头上的水,掏手机找到阿释的号码, 给她发了条短信。

    我去楼下买个药。

    路无坷向来有留意地标的毛病,刚上来的时候扫到附近有家药店,倒是派上用场了。

    她发完手机塞回兜里, 离开了洗手间。

    从会所出去, 细雨淅淅沥沥下个不停, 路无坷没带伞,漠然看了这棉絮般的雨一会儿,走进了雨里。

    街上灯光雾蒙蒙的, 这片是闹区,街道上人车匆忙。

    路无坷跟着一波人群涌过马路,对面几条深巷,蓝色招牌的药店嵌在一条深巷口。

    她推门进去的时候柜台后的收银员正看着八点档狗血剧。

    听见声响,店员抬眼看了她一眼“买药吗”

    路无坷拢了拢随意罩身上的西装外套,问“治发烧的在哪边”

    店员正看得入迷,挪不开眼,手指指了个方向“发烧在最远那片,你自己去货架那边转转,看着对症下药,实在不知道吃什么的话可以到柜台这边跟我说一下你的症状。”

    发烧这种小病路无坷自己解决得了,往店员指的那个方向走。

    每次发烧她都吃那几样,基本不会出错,绕了圈在货架上随手拿了几盒。

    阿释给她发了条短信,让她出来告诉她一声。

    路无坷边回消息边看货架上某个药盒的说明,她正想抽一盒出来,隔着货架,对面忽然传来男人声音。

    “喂。”

    男人嗓音低低的,带着抽烟后特有的嘶哑。

    路无坷愣了一下。

    动作都忘了继续。

    对面的人没察觉这边有人,兀自说着话。

    “他哪边手动的小孩儿”

    在这样安静的环境下所有细节被无限放大,男人话语听着心不在焉的懒懒的,却莫名让人瘆得慌。

    路无坷低了低眸,继续拿自己的药。

    听筒那边不知道说了句什么。

    路无坷想起来那会儿在烧烤店门口抽烟的郭旭。

    听筒那头说完安静了几秒,大概在等他发落。

    那边沈屹西大概从货架上抽了盒什么,在手里垫了垫。

    “右边啊,”他沉吟了会儿,云淡风轻撂下一句,“废了。”

    说完干脆利落挂了电话。

    就算不知道他们聊的什么事,但有一件事路无坷倒是多少知道。

    烧烤店老板得罪人的那只手大概是废了。

    听起来应该是碰了沈屹西身边不该碰的人。

    那边沈屹西拿了想拿的,手机塞回兜里走了。

    路无坷没动,慢吞吞挑着,没立即出去,大概五分钟后才从货架后绕了出来。

    意外的是那人还没走。

    看到柜台前那个高高的身影,她愣了一下。

    他应该是在给人买药,收银员在问他感冒的人有什么症状。

    路无坷没动。

    她听见他说“打喷嚏流鼻涕。”

    “有药物过敏史吗”

    “阿司匹林。”

    沈屹西声音平静,回答一丝犹豫也没有。

    他对这个人很熟悉。

    店员从身后的排架上找了盒药和一大包冲剂给他“就吃这两样吧,吃了能少打点儿喷嚏。”

    感冒吃不吃药都是七天好,吃药单纯就是缓解打喷嚏流鼻涕的症状。

    沈屹西说“行,您给算一下。”

    他说这话的时候环顾了下周围,许是没找到自己想找的,随口问了店员一句“店里没润喉糖”

    店员是个大姐,在柜台后给指了个后面的货架“那儿呢,最下面那层。”

    沈屹西回身瞧了眼“谢了。”

    说完往那儿走了过去。

    那人应该是喝了酒的缘故,眉眼那块儿沾了点儿倦怠。

    他半耷着眼皮,手搭在后颈活动了下脖子。

    像是余光终于注意到这里头还有个人,他十分敷衍地挑了下眼角。

    单纯一个下意识的动作。

    路无坷双脚像被粘在了原地。

    沈屹西看到了她。

    四目蓦然相对,时间在他们之间沉默。

    他眼里是跟包间看到她时别无二致的眼神。

    冷淡的,平静的。

    仅仅短短的两秒,他视线像只是在她脸上走了个过场,脚下都没停,挪开了眼。

    跟看任何一个擦肩的陌生人一样。

    路无坷唇瓣微启,一丝气息悄无声息跑了出来。

    沈屹西走了过去拿了盒润喉糖。

    不像他,路无坷没转开眼,还是一直看着。

    而他却瞥都没再往她这边瞥一眼,回了收银台那儿结账。

    路无坷终于肯低下了眸。

    五年了。

    怎么可能谁都还在原地。

    收银台那边他结完了账,拎上药推门走了出去。

    一阵风从门外吹来,路无坷从短靴里露出一小节的腿被吹得发凉。

    挂在门把上的铁链打在玻璃上叮咚响,门阖上了。

    风没再吹。

    他的确放下了。

    路无坷抱着那堆药没再抬眼,胃里的酒又在翻滚着。

    收银员这头还急着看电视呢,见这小姑娘一直没动,催了她一下“小姑娘,可以结账了。”

    路无坷这才拿着药过去了。

    阿释开着自己那辆黑色丰田到药店接路无坷的时候,她正蹲在檐下拿着瓶矿泉水吃药。

    黑色裙摆曳地,西装外套下的锁骨纤细清瘦,吊带裙胸前露了点儿风光。

    白得晃眼。

    怎么看都是一副我见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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