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是很闷很闷的,柔软沉重的东西砸在水泥地面上的声音。
尖叫声此起彼伏,如同钢针扎入耳膜。
徐忍冬咬紧牙关,强忍着脑震荡的眩晕呕吐,挣扎着爬起来。
周围的一切都在旋转。他勉强看清自己身下有一张网。那是楼下做生意的店家的遮阳棚,不知怎么竟坚固异常,堪堪接住了从高楼坠下的他。
然而,他被接住的位置,正是遮阳棚的边缘。他大半个身子在遮阳棚里,两条手臂露在外面。坠落之时的巨大冲量使得两条手臂都折向反方向,而他的手中空空如也。没有连乔。
没有连乔。
徐忍冬大脑一片空白。一时间想不起自己在哪里,想不起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只是本能地往前爬。用反折着的剧痛着的手臂,硬撑着身体往前爬。
很快地,他从遮阳布边缘摔下来,重重砸到地上。
周围又是一声惊呼。
头顶的阳光黯淡下来,好像有人围到了他身边。他听不清周围的人在说什么,只觉得吵。
没人敢来扶他,他也不需要人扶。他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仓皇环顾,口中喃喃“在哪里咳、咳”
喉咙里呛出腥甜血沫。
他想擦掉嘴角的血,却发现手臂已经断了,根本抬不起来。
他只好用一张满是血污的脸,含糊不清地问周围人“在哪里他在哪里”
路人见他双手反折,骨头都露了出来,不禁骇然倒退。此时的徐忍冬蓬头垢面,精神恍惚,怎么看都是个失心疯。他一边喃喃重复着“在哪里”,一边跌跌撞撞地往前走。
他每走一步,面前的人群都向后退一大步。
终于有人忍不住了,小声指路道“跟你一起掉下来的人,在那里。”
徐忍冬眼前模糊,几乎看不清那人手指的方向。他想凑过去好好看看,那人却尖叫一声逃跑了。徐忍冬还想问别人。可是其他人也全都散开了。
这一散开,他终于看到,不远处还有一大堆人,正围着什么东西叽叽喳喳。
一定是连乔连乔一定在那里
徐忍冬朝人群中心跑去。手臂晃动起来,折断的地方痛得钻心。他却意外地觉得十分爽快,反正无所谓了。
一切都无所谓了。
带着这样一种残忍的快意,他冲到了人群外围。
所有人乱成一团,竟没有察觉这样一个疯子的靠近。徐忍冬拼命想挤进去,张口喊道“让我咳咳、让我进去”
挡住他路的围观群众回过头,猛然看见他满是血污的脸,顿时吓得心胆俱裂,赶紧给他让路。
然而里层的人们沉浸在某种该死的兴奋之中,全然不听背后那微弱的请求。
徐忍冬突然发了疯,用尽全力大喊道“让我进去我是他家属都他妈给我让开”说着,还用半残的肩膀拼命去顶前面的人。
挡路者被他吓了一大跳,再看这人面目可怖,满身杀气,好像真要弄死挡路的人一般。众人皆是骇然,默默地给让开了路。
忍冬终于来到了人群中心。
他首先看到的是一个躺在地上的人。看衣着,身形,正是连乔。
有个男的蹲在连乔面前,遮住了视线,因此忍冬看不到连乔的脸。那个男的一手拿着电话,一手在连乔身上摸来摸去,好像在听120的指示进行抢救。
忍冬看着那陌生人忙乱的背影,忽然间失去了所有勇气。
他觉得一切都结束了,就连呼吸都忘记了。
耳鸣得厉害,他开始听不见周围的声音。视野也渐渐被暗红色的东西盖住,大概是脑袋上的血流下来了。
可惜他的手断了,没法去擦。
算了,不要看了。还有什么意思呢。死了算了。
虽然不知道在现实里死了还能不能复活。但管他呢。
他就这样,像个钉子一样钉在地上。感觉不到时间的流动,感觉不到血液的流动,感觉不到氧气,感觉不到窒息。
感觉不到自己还活着。
直到一个白晃晃的影子冲过来,白大褂彻底遮挡住他的视线。一双带着橡胶手套的手在他面前晃来晃去,像苍蝇似的碍眼。
他已经不知道该作出什么反应,就这么呆呆地站着。
那个白色的人好像说了什么,他听不见。好像对他作出什么手势,他看不懂。
最终,他被几个人抬起来,放到推车上。天旋地转,他看到火红的枫叶转瞬即逝。天空澄澈如洗,是漂亮的秋日景象。
他被塞进一辆红白相间的车里,天空被雪白的车顶取代。
有人脱下他的衣服,往他胸前接上仪器。有人拍打他的脸,大声说话。有人搬动他断掉的手臂,有点疼,也不太疼。
有人从车尾巴上钻进来,挡住了光线,让车里一下变暗。
“放我进去我是家属别拦我”
“我没事放我进去我要上这辆车”
“忍冬”
徐忍冬浑身一震,灵魂仿佛突然回到躯体。他重新感受到了这个世界。
那人推开了白大褂,推开那些乱七八糟的一起,跌跌撞撞地扑到他身上来。
像一只莽撞的小野兽,扑面而来的温暖。撞得他很疼,压得他动弹不得,无法呼吸。
“忍冬”
那个人红着双眼,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边哭边骂“你他妈怎么比我还惨你不是早就出来了吗你怎么摔成这样”
“”徐忍冬恍惚的视线四处游移,好半天才对上焦。
视线的焦点,落在一张熟悉的脸上。
“连乔”他艰难地从喉咙里挤出两个字。
“我在”连乔哇地一声,哭得更响,像抱脸虫似的拼命往他怀里钻。
“呃”忍冬好不容易聚焦的视线又分散了,他拼命全力,从嗓子眼儿深处挤出最后一句话来
“你要压死我了”
作者有话要说 猜猜看绅士把人偶藏哪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