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意自然知道, 乔杭当该是没有那个资格敢直接对她的院子指手画脚、大拆大改的,她之所以能这么做,身后必然是有王府的主人示意。

    只是钟意方才一直想不明白, 为何在林府那日燕平王妃待她尚且算是“和蔼可亲”、“慈爱有加”, 这才过去几日,自己怎么就突然招了燕平王妃的嫌, 惹得人家不快,要用这种算不得多高明的手段来提醒钟意“注意自己的身份”了呢

    闹了半天, 原来还是为了那包红豆糕。

    先是惹得林宵无故跑来对着钟意发疯, 再是害得燕平王妃对钟意印象欠佳, 钟意一时都忍不住觉得那包红豆糕与自己八字不合,燕平王世子专是做来故意克自己的了。

    不过想想也知道这念头实在是很无稽的, 钟意轻轻地叹了口气,无可奈何地认命道“那日确实是我与世子有所逾矩,王妃娘娘既然知道了,觉得我妖娆不端庄, 也是理当如此”

    “我自是认得清自己的身份,知道以我这般卑微的出身,能嫁入燕平王府, 已经是前世修来的福报了。对于王妃娘娘,只有无尽的感恩仰慕之心,绝没有过半分忤逆不顺之意。”

    别说燕平王妃今日只不过是派了几个人过来改改钟意院子里的摆设罢了, 倘若来日燕平王妃看钟意不顺眼, 想把她整个人都“改一改”, 钟意也没有推拒的权利。

    钟意想到这里,实在是觉得无力得很,也无趣得很,从赵府的大夫人到舅母林氏,从承恩侯府再辗转到燕平王府,她好像总是逃不开被这些上面的“夫人”们以各色看狐媚子的眼神提防打量的命运,也总是逃不过被她们放在手里任圆任扁随意磋磨的份儿。

    这种一眼看得到头、恍惚间好像与前世也没有什么区别的日子钟意有时候想想,都不知道自己侥幸能得以重活一次,究竟活出个什么意思了。

    因位卑而隐忍,因势弱而顺从,为了一个睡梦中希冀着的可能会有的“美好”结局而在林氏手下乖巧听话了两年余,最后的结果呢本以为婚姻会一把是打开承恩侯府牢笼的钥匙,结果走出去才发现外面站着的是一个虐待成性的男人。

    这下连性命都成问题了,不得不再披坚执锐,扔下脸皮、踩着自尊,茫茫然地四处求助。

    现在林氏不成问题了,问题换成了燕平王妃。

    或许是能讨好得了的,或许是讨好不了的,谁又能说得准呢,人心里的偏见是那么的坚固,从出生起就先以彼此的身份为界划出了各色条线,钟意也许踽踽独行一辈子,都跨不过其中的任何一条。

    其实今天这委屈受得倒也并没有什么,但就如压住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突然让钟意感觉没意思了起来。

    她就是很突然、很暂时、很任性地不想再讨好任何人了。

    哪怕就放纵这么一刻也好,钟意已经感觉自己被压得快要喘不过气了。

    “只是还请乔杭姑娘转告王妃娘娘,”钟意的神情里添了分明显的倦怠,蔫蔫道,“我一向自知身份,只是世子殿下与我的,我也不敢不要;世子殿下不给我的,我是更不敢去伸手的。”

    所以,何必呢,真要是这么看不惯,不如先管管好自己的儿子。

    乔杭听得大为尴尬,这回连礼都没行好就着急忙慌地转身走了,像是生怕自己迟了一步,就会从钟意嘴里听到什么不该听到的大不敬之言一样。

    钟意在燕平王府的人走了很久之后都还站在梧桐林里没有出来,她想一个人静静地待一会儿,整理一下自己阴郁的情绪,把它们深深地埋到最下面去,不然钟意怕自己一时冲动,做出什么会让自己后悔的事情来。

    结果刚刚整理好心情,绕过一棵梧桐树往自己院子那边走,便直接撞上了一道清隽高瘦的身影。

    对方也不知道站在这里有多久了,看到钟意望过来,也依然嘴唇紧抿,一言不发。

    像是在深深地压抑着什么痛苦一般。

    可那真是太好笑了,钟意忍不住想,我又拿什么东西去同情人家呢他又有什么资格在我面前“痛苦”呢我们这院子里的五个所谓姐妹们之间最深的痛苦,不都是因为这个人而起么

    因为他,才会被强加于那般的姻缘。

    钟意知道她在迁怒,也知道她这样是不对的、不应该的,但没有人是圣人,此时此刻,在钟意被自己未来的婆母用近乎于“侮辱”的方式挑剔过之后,再回想起自己刚刚回来时那个卑微的“不与人为妾”的渴望,钟意便很难对着骆琲摆出好脸色来。

    “五妹妹,”出乎意料的是,似乎是感受到了钟意目光里不加掩饰的不喜与敌意,骆琲沉默了半天,却还是主动打破了沉默,然后一开口便问了一个让钟意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的问题,“你恨我么”

    钟意咬了咬牙,勉强地牵扯着脸颊上的肉很难看地笑了一下,冷淡道“表兄何以说出这样的话舅母一向教导我们,我们乃是一家人,一荣俱荣”

    “不管你恨不恨我,”骆琲轻轻地打断钟意,平静道,“我自己,却确实是很恨骆翀云的。”

    “二妹妹嫁到王家去,三个月后便诊出了喜脉,六个月的时候人就没了,可甚至一直拖到她尸骨都臭了,王家才姗姗来迟派了个人过来报丧,”骆琲闭了闭眼,脸上掠过一丝明晰的痛楚,轻轻道,“我赶过去收殓的时候,尸身已经完全肿了,半点看不出她曾经的模样,不,应该说是半点人样都看不出了她肚子里甚至还怀着王家的孩子,可竟然,可竟然,人就这么没了。”

    “那时候,我便对自己发誓,绝不会允许家里的任何一个姊妹再重蹈二妹妹的覆辙了,”骆琲轻轻道,“定西侯府的事儿,我知道我执拗不过母亲,便只能蜿蜒曲折地求到了韩老那里去,韩老心善,爱惜后生,终究是不忍看我埋没,我考中贡士,本以为有这功名加身,母亲不急着让我承袭祖职,定西侯府的事情便也算是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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