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往常林宵再气、再看钟意不顺眼,也至少自矜风度,不会动手打人,而林府剩下的姑娘们个个都比她精明会做人些,林宵都不上手,她们疯了才上赶着给人当枪使呢。毕竟,不看僧面看佛面,钟意还有林照看顾着不是。

    是以此,钟意面对林府这些“贵族小姐”们的挤兑与恶意,一向秉持着口你随便动,只要你阴阳怪气得不嘴干,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那就随你怎么说了。

    但若要上手,那便大可不必继续忍了

    钟意已经过过一辈子憋憋屈屈看人脸色的苦日子了,亲身体会证实,做善事也不一定能得善果,与人好意也未必能得人回报,这世上多得是给脸不要脸、你越是忍让着她她还偏以为你是真如何怕了她的“人之初,性本恶”之人。

    往日与林宵她们的那些嘴上官司,钟意不想多做计较是出嫁前不想为这些不相干的事儿额外开罪林氏,倒不是纯粹怕麻烦,也是觉得不值得。但如今人都要打到她脸上了,钟意要是再忍下去,又与前世那个忍气吞声了一辈子,最后孑然一身、凄惨孤苦地死在雨夜里的“钟姨娘”有何区别

    “真是可怜啊,七姑娘大家出身,林府锦衣玉食的把您养到这么大,砸了那么多的真金白银培养着您,最后您呢,却沦落到事事与我这么个目不识丁的不入流货色作比较,可见七姑娘层次与我这不入流货色可差不太多啊。”钟意呵呵笑着,摇头叹息道,“啊,想来想去,真是不知道我与七姑娘两个,到底哪个更烂泥扶不上墙呢。”

    “贱人”林宵被钟意气得头顶冒烟,不顾风度的破口大骂道,“贱婢胆敢如此你这贱人,连给我洗脚都不配,谁要与你层次差不多呸你可真够没脸没皮的”

    “睁开眼好好看看你自己现在什么样子吧,”钟意冷笑地讥嘲道,“我们可怜的林七姑娘啊,层次如何自己心里清楚得很吧,气得跳脚成这泼妇模样,是被我的实话实话戳了心底的痛处,恼羞成怒了么”

    林宵怒到极致,反而冷静下来,狠狠甩了下手,把手腕从钟意的挟制下挣脱开,阴沉沉地紧盯着钟意的脸,满怀恶意道“行,你现在暂且猖狂着,我倒是要等等看,等你没了这张脸,还能落得个什么好下场来日方长,我们且走着瞧。”

    “来日方长”钟意这下是真的笑了,语调轻轻柔柔地反唇相讥道,“我确实是来日方长等得及,不过就怕林七姑娘你没有,或者说,这等着等着啊,就发现自己连与我放在一起比一比的资格都没有了。”

    “我没有与你比较的资格真是滑天下之大稽,”林宵冷冷一笑,恶意道,“除非是比谁睡过的男人多,这方面,我们这样被八抬大轿娶进门的,自然比不了你们这些可以随手送人、人尽可夫的从贱女表子。”

    钟意的脸也一下子沉了下来。

    “怎么,敢做还不敢让人说了,”林宵仿佛从钟意的怒气里汲取到了动力,恶意满满地补充道,“你外祖母就是个下贱的暗门娼子,生了你母亲那个倒贴货,等到你,妓女终究是妓女,你们家再生多少代,都是代代男盗女娼的下贱货色”

    钟意缓缓地眨了眨眼睫,然后突然笑了。

    “如果这样想能让林七姑娘你心里舒服一些的话,您便尽可继续这么自说自话、掩耳盗铃、自我安慰吧,”钟意温婉一笑,用极尽克制、委婉的言辞缓缓道,“毕竟,不过两年的时间,时至今日,林七姑娘在我面前唯一还能拿得出手的,也就只剩下出身这一着了。”

    “不过想想也真是可怜呢,任随便换了哪一个人有林七姑娘这样的出身、受过林府十几年的教育,如今不说个个都如林大姑娘一般,但至少也都该出落得比七姑娘优秀得多吧”

    “我出身有多差,我心里从来就清楚得很,不过投胎这种事情,也不是自己能选择的,我不觉得这有什么好夸耀的,也从不为此自轻自贱,只是可怜林七姑娘,您看您现在,除了一个说出去好听的林府嫡女,还有什么东西能与比呢”

    “比相貌,您这样的出身,要是长得能有我一般颜色,怕是也不会上赶着给燕平王世子作妾人家都不要吧”

    “比才学,可怜啊可怜,我不过跟着林姐姐学了两年诗,你十几年的基本功,哦,对了,还带着首早便写好的诗作,不对,以林府姑娘如今的情况来说,怕是在众人眼里,除了林姐姐之外,剩下的姑娘们的诗作是不是自己写的都还未可知呢,可就是这样的情况下,您都能输给我,真是让人大为叹服呢。”

    “比未来的夫君,林七姑娘也知我被燕平王府定下了吧,您未来得嫁个怎样的高门,才能比得过燕平王府的门第高呢要不干脆入宫去吧,不过也不好说,陛下都直接当众说了您的诗作是抛砖引玉的砖石了,林府还有个品行低劣的抄袭者,怕是您在陛下眼里的印象相当不怎么样呢,您还是自己再想想,好好挑一个吧。”

    “哦,对了,林七姑娘方才说要等着看我没了这张脸能怎么样是吧”钟意噗嗤一声笑了,“我要这张脸有何用呢我从来没多喜欢过自己的脸,不过是世子殿下喜欢罢了,林七姑娘若想动歪心思,您尽可来,只要别我的脸还没被毁,您先被盛怒的世子殿下捉去见官就好。”

    钟意轻轻笑着把手里的油纸包拨开,闲闲地捏了一块塞进嘴里,笑到眼睛弯成了一对月牙,轻声细语地感慨着“世子殿下的手艺可真不错,我不过给他做了一次红豆糕,他自己第一次下厨,就已经有了我八分的功底了呢想尝尝看么嫉妒么眼睛恨得要滴血了吧”

    林宵紧紧咬住自己的后槽牙,牙齿咯吱咯吱乱颤个不停,显然已经被钟意如此露骨的言辞气得说不出话来,快要昏过去了。

    “林七姑娘,我要是你啊,”钟意最后俯下身子,附在林宵耳边柔柔道,“握着好牌出生,锦衣玉食的长大,谈笑皆鸿儒,往来无白丁,最后却把自己手里的牌打成这破烂模样,连一个娼妇妓女的后代都比过去我但凡有半点名门贵女的心气,早羞愧得投了井了。”

    钟意温温柔柔地说完最后最恶毒的一段,对着林宵露出了个完美无瑕的笑容,轻笑着转身走了。

    只留林宵一个人站在原地,浑身打着摆子,站着半天没有反应。

    钟意与轻鸿走了一段,然后也不知是问轻鸿还是自言自语地轻声道“世子殿下也太会选林子了,偏偏选到林七姑娘的院子边边上。”

    也不知林宵先前暗里盯了醉酒吹风的燕平王世子有多久,结果春心萌动之下,最后等到的却是姗姗来迟的钟意。

    最后恨红了双眼跑去对着钟意发疯。

    “是啊,不过,”轻鸿一语双关地轻笑道,“世子殿下怕是从来就没有留意过。”

    从地方到人,都没留意过,不过随手选之,从未往心里过,也难怪林宵气得要昏头了。

    “我是不是有些太恶毒了,”走着走着,钟意又冷不丁开口道,“那些话说得也太小人得志了,其实她哪里有那么差,起码比我强多了。很多事,不过我运气好罢了,或者也是她说得对,我足够得不要脸,寡廉鲜耻,所以才”

    “钟姑娘,”轻鸿突兀地开口打断了钟意的自我反省,郑重其事道,“您想听我的心里话么”

    钟意怔怔地听了脚步,朝轻鸿望过去。

    “虽然知道有些话不应该说,但奴婢还是想说,”轻鸿微微一笑,眼眶里有一抹莫名的水色闪过,一字一顿地坚定道,“您说得实在太好了,奴婢从头听到尾,心里就一句话,您说得对。”

    “出身好也没什么了不起的,不过是运气好会投胎罢了。天生高人一等,也不必像七姑娘那样地轻贱糟蹋人,”轻鸿的语调里带了些微明显的哽咽,她低下头,带着哭腔轻轻道,“都是爹生娘养的,就是出身再下贱的人,也不必自卑自贱,也一样有把自己的日子越过越好的资格钟姑娘,谢谢你。”

    “轻鸿姐姐,”钟意看着身前已经哭得梨花带雨的轻鸿,一时有些呆了,手足无措地从怀里掏了块帕子给对方递过去擦眼泪,喃喃道,“倒也不必如此夸我”

    “钟姑娘,我也是今天才知道,”轻鸿仓促地用手背拭了把泪,然后激动地一把握住了钟意伸过来的手,心潮澎湃道,“原来姑娘曾教我们念的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是当真存在的”

    “从今往后,您就是我的启蒙恩师,日后您再过来府里,我要跟在您身后一起读书明理。”

    “轻鸿姐姐不是早便跟着林姐姐念书识字了么我如何敢与林姐姐放在一起,”钟意惊呆了,吓得连连摆手拒绝,“当不得,当不得。”

章节目录

菟丝花上位记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棋子小说网只为原作者者家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者家并收藏菟丝花上位记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