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评点着沿途风景,二人说得正是兴起,遥遥的,却有一道清越如山泉激石的嗓音隔着林树传了过来,裴泺微微一怔,与傅长沥心照不宣地想到了同一个名字。

    承恩侯世子骆琲。

    裴泺淡淡一笑,心道这都能遇上,也真是巧了,正要开口唤声“翀云兄”,一道软糯甜美之声倏尔响了起来,就着骆琲方才指点的诗词名家,有问有答地应和了起来。

    那声音甜甜的,软软的,就像裴泺儿时怎么也吃不腻的桂花糕,即使隔了那么远传来,也仍散发着无尽的香甜气息,勾得人抓心挠肺,想藏到怀里,捧在手心,缓缓品之。

    裴泺嗓子一哑,先是对自己竟会闻声生出如此心思十分震惊,接着便是一股莫名的悸动,鬼使神差的,裴泺给傅长沥使了个“噤声”的眼色,带着三分促狭笑意与傅长沥打手势“说”不知道翀云兄今日携哪个“美”同游,我们从这边绕过去,吓吓他们

    傅长沥无言地望了自己好友一眼,沉默着没有动作。

    裴泺也不是第一次陪家中女眷来小北山了,知道这里的三条“九百九十九”长阶错杂交通,也不去管好友明显的拒绝之意,拉着人家悄然拐到其中一岔口,因地势起伏的缘故,裴泺他们插过来,拐到的地方却比骆琲的要低几阶,然后突然扬声笑道“翀云兄,好巧啊。”

    半道上冷不丁蹿出两大活人,就是正常人也得给吓个正着,更别说这一路来一直出神谋划着该如何不动声色地“偶遇”燕平王世子的钟意了。

    裴泺与傅长沥突然冒出来时,钟意正捧着一篮子玉兰花,正与骆琲说着这山里的典故,好不容易在骆琲一本正经的学说讲解里稍稍松下心神,被这么一吓,一个没站稳,脚底一打滑,竟生生从上面跌下来了。

    事发突然,骆琲又极为守礼地与钟意刻意保持了一段距离,就是想拉一把也不及,钟意身娇体软,小北山的“九百九十九”长阶又是实打实的“九百九十九”级陡阶,真这么摔下去,好好一个小姑娘非得给摔残了不可。

    千钧一发之际,裴泺和傅长沥都来不及多想,一个飞身扑了过去,一个连剑带鞘拦了一下,这才险而又险地止住钟意坠势。

    裴泺看险伶伶站定的钟意半边身子仍靠在外面,怕她再出事,顺手就拉了一把,谁料惊魂甫定的钟意压根就没站稳,昏昏噩噩间被裴泺这么一拽,直直给拽到了人家怀里。

    这下裴泺可谓是活脱脱的好心办坏事了。

    钟意怀里抱着的玉兰花篮坠到台阶上,纯白无暇的玉兰花洒落一地,映衬着钟意的墨发白裙,美得恍惚非人间色。

    怀中人慌张后退,仓皇蹲下身收拾起了台阶上散落的玉兰花,裴泺缓缓吸了口气,待鼓噪的心口重归平静,微微躬身,拾起地上的花篮递到钟意手边,和善笑笑,主动化解尴尬道“在下燕平府裴临知,不知姑娘如何称呼”

    钟意震惊地抬起头,一时连手边的花都顾不得收了。

    燕平府裴临知,燕平王府字临知的,可不正是那位世子殿下

    可,可是这对不上啊

    钟意魂不守舍之间,一道略显尖细的女声遥遥传了过来,语调讥诮“这么高也敢摔,可真是有够拼的啊。”

    钟意当即收敛心神,知当下不是愣神的时候,也不多辩解,只仓促收拾了花篮起来。与此同时,骆琲与更上面些的小团也都急急奔了下来,小团围在钟意身周蹭了一圈,确定她真没有受伤,这才继续掰起了手里的核桃碎。

    骆琲见钟意无事也长长舒了一口气,一抬头看到周围的另五位,忙拉过钟意跪下,沉声道“微臣骆琲,见过陛下,康敏公主,燕平世子,佳蕙郡主。”

    钟意依葫芦画瓢地照着行礼。

    裴度挥了挥手,冷淡道“朕好不容易出宫一趟,既是微服私访,就不必那么拘束了,都起来吧。”

    钟意先前慌乱间没留神四下,行礼时也规规矩矩不敢抬头,直到裴度开口,她才错愕万分地抬起眼,震惊地望向对方。

    正正迎上裴度与记忆里一般微微扬起的眉毛。

    他,他是新帝

    与自己在长宁侯府内有一面之缘、一帕之交,半年来一直被钟意误以为是燕平王世子的那个人,竟然是如今的宣宗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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