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知道”王超巍讶异地说,“你就听这么几分钟也能听出这么多门道”

    事实上, 根本不用听几分钟, 只听开头一小段, 贺临就大概知道了。

    当然, 这话没必要和王超巍说,贺临重新闭上眼睛,“你不懂。”

    “行,”王超巍缓缓闭眼,“我不懂。”

    “俞酌整的事真是一件比一件刺激, ”王超巍一边翻手机一边感叹, “虽然这个徐星旸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人,但也应该先告诉我一声啊, 这样里应外合才更好办事嘛。”

    贺临告诉他事实“他自己有办法。”

    “唉, 那可不一定,经纪人的作用是很重要的,”王超巍故作无奈地叹一口气, 刻意放大音量, 也不知道在说给谁听,“我签的好艺人, 当然是我帮忙收拾烂摊子啦。”

    贺临毫无反应“哦。”

    王超巍音量又大了一倍“像我这样的好经纪人真的不多了”

    突然倍增的音量让贺临蹙了蹙眉,说“你安静点。”

    “”王超巍表示自己心很痛, 迟早有一天贺临会失去他的好经纪人。

    王超巍用力地叹一口气“我错了, 你们俩何止没良心, 简直就没有心。”

    贺临敷衍地“嗯”了一声。

    王超巍放弃挣扎, 转到正事上来,“对了,你回去让俞酌给我打个电话。”

    贺临回到基地,根本不需要去找,俞酌自己已经坐在导师办公室里等他了。

    俞酌百般聊赖地趴在桌子上,自己跟自己猜拳玩,左手石头右手剪刀,战局进行到左手14分右手26分,总算看见贺临的身影了。

    见贺临来了,他坐直身体,“你终于回来了。”

    “什么事。”

    “借我下手机吧”俞酌弯起眼睛朝他笑,“我给王超巍打个电话。”

    贺临拿出手机,点开王超巍的电话号码拨了过去。

    “你终于发现刚刚的做法很过分了道歉要诚恳点啊,”王超巍叨叨着,心中暗自窃喜,“我就跟你说了嘛,经纪人的作用是很重要的,你不能”

    眼看着王超巍准备说一长串废话,贺临直接把手机往俞酌手上一塞,以此远离噪音。

    “是我。”俞酌说。

    “俞酌”王超巍佯装生气,“你还好意思给我打电话”

    他装模作样地咳两声,做出一副严肃的模样,开始摆谱,“你能耐了啊你搞这么大件事都不跟我说一声”

    王超巍的声音听起来像是真的有点生气,俞酌也意识到自己这次行为不太妥当,确实是他有错在先。于是他放下姿态,“不好意思,巍哥,我下次会注意的。”

    贺临敏感地捕捉到中间那两个字,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

    王超巍手底下的两位艺人叫他基本上都是直呼其名,鲜少听到有人会尊敬地喊一声“哥”,难得听俞酌叫声“哥”,他的尾巴都快翘起来了,“哎呀,我也没有很生气,主要是你这次真是太冲动了看你认错态度挺诚恳的,你再叫声巍哥来听听我就原谅你。”

    贺临抽走手机,语调含着讥讽“你比人家大多少,在这里瞎占便宜。”

    就说这么一句,他又把手机还到俞酌手中,从抽手机到说话再到还手机,全程不过十秒,一气呵成,连俞酌都没反应过来。

    “”

    “贺临怎么在你旁边”

    俞酌好心提醒他“这是贺临导师的手机。”

    在贺临的映衬下,王超巍突然释怀了,俞酌只是比较能惹事,但人比起贺临来还算是和蔼可亲的。

    “算了,当时那种情况我可以理解。但你下回还是得尽量早点跟我说,”王超巍义正辞严地说,“现在你告诉我,你下一步准备怎么做。”

    “别担心,”俞酌说,“我有很多证据。”

    俞酌的证据相当充足,他没有删东西的习惯,手机里一直存着当年的照片。

    意见建议簿是酒吧所有物,不能随意带走,所以他只能把上面写的东西拍下来,尽管那小孩儿说话非常不给面子,但是有些话确实说到点上了,给他很多灵感。

    他找贺临要来自己的手机,稍微整理了一下,全部发给王超巍,让他帮忙发个声明。

    王超巍的办事效率一向很快,当天晚上,就发了这样一条声明

    华晟娱乐徐星旸的作品小艇的旋律为我司艺人俞酌所作,当时并未取名,编号43546,创作期间曾数次咨询友人的意见,可以由此侧面看出该曲的创作过程,附图如下。该曲初稿、二稿、终稿皆在下图。若徐星旸执意认为此为他原创之作,望能举出更有力的证据。徐星旸与其公司的侵权行为,我司将追究到底。图片图片图片图片图片图片

    证据确凿,徐星旸根本无可辩驳

    禁止套娃草,竟然真的是,这也好意思标榜原创

    禁止禁止套娃我好难过我真的好难过,我是这首歌入坑的,没想到这么多年喜欢错了人

    禁止禁止禁止套娃创作过程一清二楚啊,除非徐星旸能举出更详细的东西,不过我觉得不太可能了,他连俞酌问的那个问题都回答不上来

    华晟娱乐发的声明,贺临闲着没事也看了一眼,当他看到那几张十分眼熟的照片时,目光倏地一顿,下意识地点开来。

    下面的评论除了斥责徐星旸的恶劣行径的,还有一些重点跑偏的朋友。

    板栗南瓜没有板栗味话说这是什么独特嗜好没看错的话这应该是一本意见建议簿

    肉沫雪里蕻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看这一段,“你回去好好读书行吗考多少分啊就这么嚣张”,“上周刚出成绩,第一,谢谢关心。”,太搞笑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撕倒刺真的好痛大家的重点好像偏了,但是我也觉得好有趣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奉劝广大网友不要撕倒刺这首歌居然是这样写出来的,真是命途多舛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我一边码字一边流血我酌真的是,一边说“你到底懂不懂音乐”,又一边忍不住问人家“你觉得这里怎么样”

    贺临的指尖逐一划过这些评论,思绪越飘越远。

    他想到的是更久之前,他第一次看见俞酌的时候。

    贺临做什么事都有明确的目的性和计划性,对自己的一切认知都十分清醒且理性。

    他初中时就知道自己的性取向,异常的现象没有让他产生任何焦虑或是恐慌,他只是像往常一样,将当天的作业写完,然后十分平静地向家人出了柜。

    他也一向知道自己喜欢什么样的安静是首要原则,最好能听话懂事。

    贺家家教严,父亲是集团执行官,生性刻板严厉,不允许任何人忤逆他的想法,对贺临的所有事都极尽苛责;母亲是一流钢琴艺术家,性温婉柔顺,但有很严重的精神疾病,总是自己一个人关在房间里,从不与外人交流。

    因此贺临不太喜欢回家,但他也不喜欢住宿,经常在外晃荡到很晚才回家,回到家的时候基本上大家都睡了,他也落得清静。

    也就是那么一个偶然的契机,贺临来到学校附近的那家酒吧,看见那个狭小的舞台,地板上交错的黑线显得舞台更加狭窄,前端的空地上勉勉强强能站下几个人,而俞酌站在那一小片空地上,扯着麦线踩着音箱,汗水打湿他的黑发,就像一株小草在狂风中展现它的生命力。

    他似乎完全不被这片狭小的空地所拘束,爆发出来的力量仿佛能震撼整片天地,台下只有几个人在为他欢呼,可他毫不在意,身居舞台一隅,自有天地辽阔。

    以往这种震耳欲聋的摇滚一向被贺临划入“喧闹”之列,但就在这一瞬间,他好像领略到了一点喧闹的魅力。

    不那么安静也可以。

    贺临来时,演出已经接近尾声。俞酌微微喘着气,笑着从兜里摸出几颗糖,随手发给站在前面的几个人。

    “那边的,”俞酌一时兴起,向远处抛了一颗,“给你一个。”

    贺临伸出手,接住那颗糖果,展开手心一看,是一颗哈密瓜味的水果硬糖。他剥开糖纸,将糖放进嘴里,没感觉出是什么甜味,倒是那句“给你一个”一直在耳边萦绕。

    俞酌刚刚唱完歌,声音有些喑哑,还带着点喘,从麦克风中传出来,将声音中每个细微的变化都放大了无数倍,近得仿若就在耳边。

    贺临再抬头去看,俞酌已经准备离开了,侧着身收拾东西,刚好露出耳后一颗小红痣。

    酒吧光线昏暗,沉浸在深蓝色的光线基调里,贺临半边侧脸罩在阴影之下,他端起面前低度数的甜酒浅啜一口,冰冷的酒液划过喉咙,他面朝着俞酌离去的方向,眯起眼睛,就像千里之外的猎人打开了他的瞄准镜。

    看见声明的人不少,徐星旸也在其中之列。这还是吴正凯用自己微博给他看的,他已经很多天没看微博,怕的就是那些无处不在的黑嘲。

    实际上,他此刻遭受的,只是当年俞酌遭受的万分之一,但光耀这个温室将他养得太好,他从未见识过如此庞大且令人窒息的黑粉群体。

    “当年我们是给了俞酌钱的吧”徐星旸问旁边的吴正凯。

    吴正凯回忆道“好像是有,但是他没收不过我执意把钱给过去了,有留下记录你想干什么”

    “有留下记录”徐星旸忽而露出一个几近诡异的笑容,“那就更好办了。”

    吴正凯拉住他,“星旸,还是不要轻举妄动,我们先把俞酌查清楚”

    “查清楚”徐星旸,“可是你根本什么也查不到。而我不能再等下去了。”

    徐星旸拨开吴正凯的手,站起来,“我先去找导演聊聊。”

    导演此时也是满脸忧愁,一边是徐星旸,一边是俞酌,一边是节目效果,一边是资本平衡,如此种种叠加起来,令人头大。看到徐星旸,他的头更疼了。

    徐星旸一来就开门见山“导演,您真的相信俞酌的话”

    “唉,”导演摇头叹息,“不是我不相信你,这几张图确实骗不了人。”

    “您不信我没关系,”徐星旸的语气已经算是威胁,“您得相信光耀吧我的要求很简单,沿用原曲目,一切照常至于俞酌演不演,我自有办法,与您无关。”

    徐星旸的心态已经近乎偏执,似乎只要俞酌演了,那么之前说的一切都算不得数。

    “我知道你们光耀不好惹,但是,”导演说,“我要是照你说的做,燕鼎那边我又怎么交代呢”

    他没忘记,是燕鼎ceo亲自开的口,能让这种级别的人来,俞酌当然不好得罪。

    徐星旸拿出手机,点开一段录音,说“您听听这个。”

    录音声音不大,徐星旸与贺临交谈的声音传出来。

    “初评级为什么要给俞酌f”

    “我和俞酌是有点恩怨,但跟你没关系。”

    是很久之前,徐星旸找贺临聊天的那次

    徐星旸在那时就留了个心眼儿,去前开着手机录音,现在再前后截一截,说得就像那么回事儿

    徐星旸不知道贺临具体是什么背景,但曾有人告诫过他放眼整个娱乐圈,贺临是最不好惹的人之一。

    既然如此,想必他身后的背景一定能与燕鼎分庭抗礼。

    “跟俞酌有恩怨的可不止我一个。”徐星旸别有深意地说,“您帮的不仅是我,还有贺临。”

    “这”导演还是有点犹豫。

    “这么跟您说吧,我与贺临都将站在您身后,您又何须顾虑一个小小俞酌”

    徐星旸仔细揣摩着导演的表情,他知道自己已经成功了一半。他留三十秒时间给导演思考,又开口添了一把火“更何况俞酌告诉过你,他和燕鼎是什么关系吗”

    这个问题真是问到点上了。

    的确没有

    别说是俞酌没有说过,就连燕鼎那位新上任的ceo也从来没有说过,他们是什么关系

    如果没有关系呢

    导演细微的表情变化被徐星旸尽收眼底,他了然一笑“我相信您会做出正确选择的。”

    最简单的六面骰游戏,骰盅已开的这边是五,骰盅未开的那边未知,尽管另一边有开出更大数的可能大多数人仍然会选择已经打开的那边。

    很快,导演就放出消息曲目不会更改,选择只有演和不演。

    消息一出,俞酌战队的人一片哗然。

    自从那天抽完签回来,了解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所有人都替俞酌抱不平,此刻处于一种同仇敌忾的状态。

    “导演怎么这样”

    林未竟气得拍桌,“简直欺人太甚”

    “不行,”林未竟实在气不过,愤而起身,“我要去问他为什么”

    刚走到门口,他就被人拦住了。

    门口站着一位美女,深红色的口红让她看上去多了一份威严,她是林未竟的经纪人。

    “去哪儿啊”

    林未竟讪笑道“喝水,喝水。”

    经纪人直接拽着他胳膊走了好长一段路,来到一个没人的空房间里关上了门。

    “林未竟”

    “你究竟是光耀的人还是华晟的人”经纪人恨不得提着他的耳朵训斥,“我跟你说过一万遍了,在外面多留点心眼,你还跟俞酌走那么近,刚刚我要是不拦着你,你是不是还打算去找导演理论你真是要气死我”

    “哎哎,没有,没有,”林未竟举起双手投降,“您这不是来了嘛”

    经纪人懒得跟他扯这些,拿出自己手机往林未竟手上一放,“你自己看看现在大家都怎么说你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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