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是地下室,却亦是城守府内看押之地。
    茶茶木与钱誉所在的地方有铁栏隔开,离得有些距离,可钱誉拎壶倒水的轻悠声,还能丝丝传入耳朵里。
    这厮竟真跑到这里来饮茶来了。
    茶茶木心头恼火,可方才说没时间的人是他自己,人钱誉悠悠闲闲落座了,他又不好意思再开口轰人走,拿显得他多没品。
    他怎么能被钱誉给比了下去
    既然有人沉得住气,非要在这里坐着等他,那便等去呗。
    茶茶木也不吱声。
    依旧双手抱着头,口中叼着根野草,闭目养神着。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钱誉还是悠悠闲闲坐着。
    托木善根本坐立不安了许久。
    至于茶茶木这里,心中已然火大,恨不得将钱誉赶出去。
    终于,在钱誉饮到第四杯茶的时候。
    茶茶木终是受不了了,径直从床榻上坐起,哀怨眼神看他“喂,钱誉,你吃撑了没事干,来这里做什么”
    好歹他俩也应是仇人。
    仇人见面不应当分外眼红吗
    他还好意思在这里喝茶
    钱誉也确实好意思。
    “先前便说了是来找你做交易的,茶茶木,你这是失忆,还是狂躁。”钱誉依旧悠哉。
    “钱誉”茶茶木忍无可忍。
    这夫妻二人怎么一个比一个更能欺负人
    茶茶木是心里打翻了五味瓶似的,多看一眼钱誉都恶心。
    钱誉所幸与他说明“你也赶不走我,只能这么闹心得看着我,还不如听我说完怎么做交易,事情便两清了,你也清净,我也清闲不好”
    言外之意,何苦折磨自己
    茶茶木呲牙咧嘴“好好好你说说完赶紧走”
    反正他是死都不会同钱誉做个什么鬼交易的,他愿意一厢情愿是他自己的事。
    钱誉也果真开口“哦,为表诚意,我先说我的交易筹码。”
    茶茶木瞪他。
    活久见这还商人呢,哪有先透露底牌的
    还透得这般嚣张
    莫不是脑子有病
    茶茶木继续看他。
    钱誉不慌不忙,继续一面斟茶,一面道“茶茶木,我的筹码是,等战事结束之后,钱家可以承接和巴尔国中的贸易往来”
    钱誉话音未落,茶茶木笑掉大牙“钱誉你傻了吧,你来我巴尔做生意,你挣钱,这还是你的筹码”
    就算他不是商人,他都觉得这事委实滑稽好笑。
    钱誉不以为然“不然谁会去”
    茶茶木微怔。
    钱誉确实问倒了他。
    因为巴尔在周遭诸国的印象中,都是烧杀掳掠,动辄南下骚扰周遭诸国,周遭几国的商家眼中,巴尔族中之人是极少有生意诚信的,故而巴尔同苍月之间的交易大都不是大宗物件,大的商家吃了多少次亏后,便不与巴尔有生意往来了,眼下,在巴尔和苍月等国之间游走的都是边境商人,做一单有一单,极不稳定。
    也正是因为极不稳定,所以到冬日的时候,巴尔国中还是无法囤积粮食之类,所以遇到雪灾和饥荒,就会大举南下,而南下又被周遭诸国驱赶,又不得不烧杀抢掠过冬
    钱誉如此问,茶茶木是无法应答了。
    钱誉继续平静道“我钱家可以承诺你,持续和巴尔交易,也可以物易物,尤其是冬日,不断粮食和牲畜供给,如何”
    如此,就连一侧的托木善都忍不住咽了口口水。
    若是有钱家这样的商户做背书,有持续的贸易往来,冬日就不会缺货物,那冻死饿死的人便少了。
    而且,最重要的事,有钱家做底气,旁的大商家见到了好处,也会越来越多加入,只要稳定,这条商路就会一直持续下去,那巴尔同周遭几国爆发战争的可能性就更小。
    茶茶木目光微滞,不知为何,脱口道“那至少保证每年给我二十万石粮食”
    钱誉想也没想“给四十万石”
    “”
    “”
    茶茶木咽了口口水,四十万石已不是小数目。
    再加上各家的牲畜,狩猎,冬日熬过都不是问题。
    茶茶木忽然明白钱誉口中的筹码是何意思。
    任何一家都不敢如此承诺他,能收集这么多粮食,越到后面粮食价格越高,钱家会烧掉大量财富,商人重利,没有商人会愿意这么做。
    那钱誉打的主意是
    茶茶木敛下思绪,皱眉道“你想做什么交易”
    那便是心中或多或少有些倾向了。
    钱誉却话锋一转“方才的还没说完”
    茶茶木恼火,他就知道钱誉没这么好心。
    钱誉果真继续道“从巴尔通往羌亚有捷径,钱家的商队可以走这条捷径。”
    意思是,你别抢。
    茶茶木轻哼“拿我当你钱家商队的保护伞,想得到美。”
    钱誉耸肩“每年四十万石粮食运输,你让条路与我同行,并不吃亏。”
    茶茶木没有作声。
    钱誉问“如何”
    茶茶木咬牙“先说完,你到底要做什么交易”
    钱誉才不会傻到拿每年四十万石粮食去换个通行证,这不过是商人能抠一分算一分的秉性罢了,这通行证就是个开胃菜,钱誉的胃口肯定不小。
    心中如此断定,茶茶木心底实在厌恶加恼火。
    钱誉敛了笑意,放下茶盏,起身踱步到他铁栏前,沉声道“茶茶木,我要借你的雪鹰一用。”
    雪鹰
    茶茶木和托木善都愣住。
    “你借雪鹰”茶茶木自然错愕,“做什么”
    钱誉凝眸看他“只用做一件事,保护国公爷。”
    国公爷
    茶茶木意外。
    他是没想过,钱誉费这么大周折,是为了国公爷安危。
    他忽然觉得才似重新认识了眼前之人。
    他虽是白苏墨的夫君,但这是苍月与巴尔国中之事,钱誉不必,也没有义务去做这些。
    他是为了白苏墨。
    茶茶木忽得敛了情绪。
    “好,我答应你。”茶茶木垂眸应声。
    钱誉离开,托木善才赶紧开口“茶茶木大人,这么说,国公爷是同意和我们合作杀霍宁了”
    若是国公爷在苍月驻军中,哪里需要钱誉找茶茶木大人借雪鹰一说
    从钱誉的口中不难猜出,国公爷应是答应了。
    茶茶木却垂头,低声道“国公爷一早就答应了,只不过没有明说罢了,这点都想不明白”
    他实在恼火。
    托木善这脑子,可转念想到托木善的阿娘,阿兄茶茶木又咽下了口中的话,只道“托木善,霍宁本不是什么良善之人,此行凶险,莫说国公爷,就算你我都未必能全身而退,你你要照顾好你自己,别诸事都冲在我前面我命大,死不了,安达西没了,你是我的好兄弟,你给我好好把命留下等杀了霍宁,草原上太平了,我同你一道去拜祭你阿娘”
    茶茶木已然哽咽。
    “茶茶木大人”托木善也红了眼。
    “得得得”茶茶木窝火“都多大的人了自己不知道啊,还哭”
    托木善破涕为笑。
    茶茶木更窝火,转身躺在床榻上不再看他,只口中碎碎念道“你还是哭吧,你笑比哭还难看”
    托木善果真笑吟吟着看他。
    茶茶木大人,从来都是长了一张刀子嘴,再加一颗豆腐心。其实便是茶茶木大人不说,他心中亦知晓,今日茶茶木大人会折回涉险,其实是为了救他。
    “茶茶木大人”托木善上前。
    “又干嘛”茶茶木一副很不耐烦模样。
    “谢谢你。”身后之人冷不丁开口。
    茶茶木背后一僵,瑟瑟发抖道“苍月人给你吃错药了”
    只是刚说完,觉得何处不对,又“嗖”得一声坐起,认真朝托木善道“我们是不是到现在都没有吃一口饭”
    托木善还未应声,已听茶茶木的肚子不争气的响了一声。
    两人对视,都忍不住看着对方,嘴角尴尬而窘迫的抽了抽。
    茶茶木果断走向铁栏处,双手握着铁栏,大声喊道“喂,这里还有人没吃饭呢”
    托木善想死的心都有了。
    别苑内。
    国公爷和白苏墨用过饭,又饮了些饭后的汤茶,眼下,爷孙两人正在苑中边是散着步,边是消食。
    爷爷和孙女许久未见,似是有说不完的亲近话题。
    好似只要能见到爷爷,早前的曲折和迂回忽然都值得。
    “爷爷是说,让我后日便启程回京”白苏墨挽着国公爷胳膊,轻声问道,“可我想多留渭城陪爷爷几日。”
    她亦知晓爷爷不会让她在渭城久待,但好容易今日才见到爷爷,能多待一日是一日。
    国公爷笑着拍拍她的手背,“你在这里,爷爷才会分心。誉儿带你先回苍月京中,爷爷处理好这里的事,便快马加鞭回京,爷爷还等着抱我的重孙子呢。”
    重孙与重外孙在国公爷眼中并无不同,是媚媚的孩子,与他都是最亲的人。
    白苏墨颔首,眼中略微氤氲。
    战场并非儿戏,她追去明城已然给爷爷和钱誉添了不少乱子,眼下,爷爷也见过了,爷爷知晓自己有了重孙子,激动与兴奋都写在脸上。眼下,她保全自己和孩子安稳,才是对爷爷最好的支持。
    白苏墨正欲开口,有军中侍卫模样的人赶来“国公爷。”
    沐敬亭与褚逢程都在,应当不会有事情寻到他这里来,莫非,是军中又出了什么大事国公爷半拢了眉头,问道“怎么了”
    侍卫模样的人有些尴尬道“回国公爷的话,是收押着的那位他”
    侍卫似是有些难以启齿。
    城守府中收押的还能有谁,国公爷和白苏墨都知晓了是谁,既是茶茶木的事,便不是军中大事,国公爷和白苏墨都松了口气。
    “说吧,他怎么了”国公爷语气缓和了许多。
    侍卫只得开口“早前国公爷说给收押的人一些教训,午饭别送了,眼下,那边正闹着,说苍月人克扣他们的伙食,他们要吃饭,还要喝酒”
    茶茶木白苏墨恼火。
    瞥目看向一侧的爷爷,国公爷脸都绿了。
    再如何,都是茶茶木劫走了白苏墨,白苏墨这一路心惊胆颤吃了不少苦。
    一笔账聊一笔账,这笔账国公爷还是要找茶茶木算的。
    他倒好
    还要酒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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