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晌午,中途也未见顾淼儿折回。
    苑中不少人同她亲切招呼,都说她能听见了,这是她能听见之后第一次出现在公众场合,也要亲自证实一翻不是
    自是不少人感慨,还有不少人心头是酸的。
    早前总觉得她生得好看,又是国公爷的嫡亲孙女,在京中贵女中是头一份的荣宠,就连太后和陛下都待她亲厚,可终究是个耳朵听不见的。这京中贵女中酸楚的人便不少,觉得白苏墨再如此又如何,不过是个聋子罢了,也不见得能好到哪里去,遂也心安理得。
    可这白苏墨忽然能听见了,见不得人好的便忽然多了起来。
    就连早前待她还算和善的,也都悄悄变了目光。
    所以她早前才说人人待她和善,她也不必奉承不喜欢的人。可眼下,似是便由不得自己,都晓她能听见了,便是不喜欢的人上前招呼了,她也不能同往常一般装作听不见,面上还需挂得住。这一上午下来,反倒比早前累。
    只是有一事,中途听人说起见到安平郡王的女儿,安平县主付婉珊了。
    白苏墨怔住。
    早前敬亭哥哥坠马,安平郡王上门退亲。
    虽说京中都晓其中缘由,可这亲早前是安平郡王亲自上门提的,后来敬亭哥哥出事,安平郡王便舍不得将女儿嫁到沐家,又亲自上门将亲退了,可始终是件不怎么光彩的事。往后三年,安平郡王父女都少有入京,也甚少听到安平县主的消息。
    眼下风声才过,早前也并未听说安平郡王此番会入京给太后拜寿亦或参加中秋宫宴,付婉珊怎么会来
    自旁人口中听来,白苏墨也错愕。
    可在苑中并未遇见付婉珊,白苏墨也不知真假。
    便想起早前沐家同安平郡王府定亲时候,她曾扮作小厮,跟在敬亭哥哥身后见过安平县主付婉珊。
    印象中,付婉珊有些怕羞,见了敬亭哥哥会不时脸红,脸红的时候便会低头,低头就不说话了。
    她事后还同敬亭哥哥说,未来嫂子好怕羞。
    沐敬亭当时便笑,你这颗脑袋里终日都在想些什么。
    她扶了扶头上的帽子,扮作小厮时需得带帽子,沐敬亭笑不可抑。
    后来婚期渐进,她还给安平县主绣了和荷包,做恭贺之礼。
    沐敬亭显她绣得丑,最终也没送出去,被他扣下了。
    再后来,正月时,安平郡主带付婉珊入宫拜年,她还曾在宫中见过付婉珊,付婉珊见了她,一脸惊异,你不是那个小厮吗
    她尴尬笑道,我同敬亭哥哥家的小厮生得像
    付婉珊哪能不明白,不过由得如此,两人还曾在一处说过话。
    末了,她还提前预祝他们新婚顺遂,百年好合
    付婉珊羞得脸红到了脖子根。
    事后,她同敬亭哥哥说起此事,他好气好笑,白苏墨,我真谢谢你
    她笑嘻嘻道,不客气
    似是都是许久之前的事。
    白苏墨忽觉风沙迷眼。
    可这深宫内苑里哪有什么风沙
    白苏墨敛眸,修长的羽睫倾覆,掩了眼中情绪。
    恰逢太后身边的女官唤入正厅午宴。
    午宴就设在凤暖殿的正厅中,白苏墨和沈怀月到的时候厅中已经很是热闹了。
    厅中的位置都是提前安排好的,女官领入后,殿中便有宫女分明领她们到各自位置,白苏墨便同沈怀月分开。
    也不知是否是宫中女官知晓白苏墨与许雅,顾淼儿交好的缘故,三人的座位都是安排在临近的。白苏墨的位置在顾淼儿一侧,顾淼儿的位置在白苏墨与许雅之间。
    许雅余光瞥过她,并未招呼。
    她也未多看,只是真如顾淼儿先前说的,眼眶都隐隐是红的。
    白苏墨目光瞥向顾淼儿。
    白苏墨和许雅是未说话的,只是各自同顾淼儿说上一两句,旁人许是觉察不到,但顾淼儿多少有些尴尬在里头。
    片刻,白苏墨果真在人群中见到付婉珊。
    付婉珊似是也在看她。
    她目不转睛,付婉珊却似心头有愧般,低下头去了。
    白苏墨端起酒杯,似是没想旁的,便一饮而尽。
    顾淼儿扯她衣袖,“这才是午宴,喝这么急做什么”
    许雅也瞥目过来。
    白苏墨应道“有道理,不喝了。”
    顾淼儿这才松了口气。
    另一头,许雅也端起酒杯,一口饮了。
    顾淼儿又兼顾那头去了“你也喝这么急做什么”
    许雅却道“有烦心事。”
    顾淼儿扯她衣袖“今日是太后寿辰,可仔细了说话。”
    许雅才噤声。
    总归,这场午宴,场中有歌舞,此处洋溢喜庆气氛,白苏墨在其中逢场作戏,心底却欢喜不起来。
    正厅中,太后和王皇后不时唤人到跟前说话。
    明眼人一看便都是唤的东宫甄选太子妃的人选,仔细了瞧瞧,问些话,看看举止。但又不好做得太过明显,便又间杂唤了白苏墨,顾淼儿等人,太后今日对沈怀月有些印象,便也唤了沈怀月上前说话。
    只是都见得许雅这幅模样,自是关切,太后心中却隐隐不喜,今日分明是她大寿,这哭红了眼的分明是不吉利,太后心中多有不喜。
    白苏墨看在眼中,并未言何。
    这一顿午宴便吃得味同嚼蜡一般。
    许久之后,午宴结束。
    王皇后亲自搀扶了太后离开,先回寝殿休息片刻。
    凤暖殿的花苑内已趁午宴时候搭了戏台子,太后寿辰,请了京中最好的戏班子来唱戏,年长一些的王侯夫人和诰命夫人都先去了花苑听戏,稍后等太后和王皇后来。
    年轻些的便去了宫中的花园赏荷花。
    晌午之前,都是男女分开,但自宫中花园赏荷花起,便凑在一处了,宫中就忽得热闹了许多。
    午宴其间,许雅便提前离席,顾淼儿见午宴后她都未回,怕她出事,就晚些也离席去寻她。午宴结束,两人都未回来,白苏墨心底还是有些担心。
    只是身侧沈怀月正好问“明日中秋宫宴同今日可有不同”
    她早前并未来过。
    白苏墨笑了笑“私下说,其实白日并无多少不同,只是晚宴后,这花园中有游园赏月,还会设了花灯和字谜,同元宵有些相仿。只是彩头与元宵节的不同,求团圆的吉利兆头。若是能拔得头筹,还能亲自得陛下和太后嘉奖。”
    沈怀月笑“这嘉奖可是月饼”
    白苏墨颔首“是,好大一个月饼。”
    沈怀月笑开。
    白苏墨又悄声道“只是明日这彩头的寓意不同,东宫太子妃一位尚缺,明日的彩头应是留给太子妃做颜面的。”
    沈怀月便懂了。
    走了许久,有些乏了,便寻了偏僻之处的凉亭歇脚,免得旁人来扰。身侧便是大朵大朵的荷花,并着碧绿的荷叶,让人赏心悦目。
    沈怀月凭栏眺望,此处到是赏荷花的好地方,竟误打误撞。
    这宫中的荷花照料得极好,不似野蛮生长,别有一番景致。
    白苏墨却在石凳上微微出神。
    先前是在想付婉珊之事,而后又在想顾淼儿和许雅那端,最后目光落在不远处的荷塘中,目光便微微一滞,忽得想起在麓山莲池时,她同钱誉自湖心壁出来,他伸手牵她,并肩赏过的荷塘风景。
    早前糟心的事似是才在心中稍稍退去,眉间留了一抹清浅笑意。
    也不知钱誉在容光寺如何了
    钱誉也微微出神。
    今日来同舅舅道别,他隐瞒了燕韩宫变之事。一是此事自国公爷口中说出,坊间尚还不知晓,若从他口中传出,对国公爷便为不义;二是他也不愿舅舅担心,苍月与燕韩离得远,舅舅已非俗世中人,又岂会与他一道回去,可若是不回,便会一直记挂着。
    还不如等此番回了京中,确定家中一切安好,日后再来苍月时同舅舅说起也不迟。
    身侧,缘空大师唤了三声,他才反应过来,脸上歉意“先前出神了,缘空大师莫怪。”
    缘空笑容可掬“钱施主可是有旁的心事”
    钱誉今日来寺中同他道别,早前来的时候,说是九月会离京,此番便说后日要走,他心中并非没有想过旁的。
    钱誉心知肚明,便笑了笑“舅舅,我此番先回燕韩,是因为心中喜欢上了一个姑娘,愿与她结发白首,相濡以沫。故想先回家中,同父亲和娘亲禀明,再来苍月国中提亲。”
    缘空眼中微澜,但心中的担心却由得钱誉这番话放下,便笑道“靳施主一直挂心,眼下算是心愿得了。”
    钱誉心底微动“这姑娘,舅舅亦见过。”
    缘空微顿,既而笑容满面摇头,他如何猜
    钱誉却道“白苏墨,舅舅可有印象”
    缘空笑容满面,既而双手合十“阿弥陀佛,白施主乃良善之人。”
    那便是舅舅也喜欢她。
    钱誉低眉笑道“舅舅,此事若定下,我日后带苏墨来容光寺看你。”
    缘空大师但笑不语,望了望寺中日冕,却忽得道“听闻今日是太后寿辰,寺中有人去宫中诵经,想必白施主也会入宫”
    钱誉颔首。
    缘空便笑“那钱施主不妨早些离寺,才过晌午,若是眼下离开,应当还能在入夜赶回京中”
    钱誉忍不住笑开“还是舅舅知我。”
    眼下离开,还能赶在入夜回京,见白苏墨一面。
    舅舅先前便见他出神,不过没有言破罢了。
    缘空双手合十“阿弥陀佛,那贫僧不留钱施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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