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向般若“你可以从别的角度去反驳其他僧人,他们以后再议论法师,你就问他们,十年前,是谁率领中军打败北戎的是谁救下王庭百姓的佛寺是谁庇佑他们的衣食住行由谁供奉佛陀以慈悲为怀,法师能见死不救吗”
瑶英眨了眨眼睛。
“在我们中原有句话,端起碗吃饭,放下碗骂娘。”
般若眼前一亮。
瑶英接着道“如果僧人说这一切都是虚妄,经义才是最终的救赎,你就让他们想想蒙达提婆法师。”
佛教发源于天竺,但因为各种复杂原因,加上其教义未能适应时事演变,日渐脱离民众需求,结果呢天竺的佛法渐渐衰落了。蒙达提婆正是感悟于此,才会不远千里辗转中原、西域,想从中探寻让佛法源远流长的真理。
般若赞同地点点头,迟疑了一下,侧过身子,用梵语和缘觉低语,神色郑重,一边说,一边抬头瞟几眼瑶英。
瑶英含笑以胡语道“怎么,般若小师父又在说我的坏话吗”
般若满面羞红,哼了一声,一扭身跑远了。
缘觉朝瑶英恭合双掌“般若刚才说,公主入住佛寺以来,洗净铅华,老实修行,事事为王考虑,可见对王是真心的,他从前错怪你了。”
瑶英一呆,摇头失笑,道“可惜了,我这些天苦学梵语,学了几句骂人的话,正准备和般若来一场梵语的论辩呢。”
瑶英摇摇头,认真地道“缘觉小师父,我和近卫学梵语,就是为了在般若骂我的时候能听明白,然后当场反唇相讥。”
缘觉哈哈大笑。
花墙前郁郁葱葱,爬满花藤,两人一边走下长廊,一边笑谈,角落里忽然闪过一道金色弧光。
树荫底下响起一阵低沉的咕噜咕噜声。
阴影中金光闪颤,一头斑斓花豹从土墙上跃了出来,身姿矫健,毛色油亮,双瞳反射出明亮日光。
缘觉脸上掠过一丝惊诧,飞快地环顾一周,笑着低声安抚瑶英“公主不必害怕,阿狸不会无故伤人。”
瑶英轻声道“没事,这只豹子救过我。”
那晚苏丹古和花豹突然出现,从海都阿陵手中救下她,现在看到花豹,她不像以前那么害怕了。
花豹耸身,摇了摇尾巴,绕着二人慢悠悠地转了一圈,很慵懒的样子,像是在巡视自己的领地。
瑶英垂眸,没有看它。
花豹看了她一眼,不知道是不是觉得她眼熟,忽然一个探身往前,爪子勾住她的裙角,毛茸茸的豹首蹭了蹭她的裙子。
缘觉轻呼一声,双手握拳,紧张地盯着花豹,额边滚下几滴汗珠。
瑶英更是身体僵直,屏息凝神,一动不敢动。
干燥的风吹过,她鬓边的发丝落下来,拂过脸颊,有些发痒。
缘觉朝瑶英摇了摇头公主,别动。
花豹越凑越近,近到可以听到它的呼吸,瑶英身上滚过一道寒栗,紧咬牙关,任花豹凑到自己跟前。
就在她快要坚持不住的时候,花豹突然浑身一颤,回头张望,嗅了嗅空气,轻盈地跃向土墙。
花藤一阵响动,斑斓的豹影消失在阴影之中。
瑶英又坚持了一会儿,确定花豹没有掉头,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缘觉给她赔礼“没想到阿狸会躲在那里,让公主受惊了。”
瑶英笑了笑,示意无事。
前方金光闪动,花豹迈着优雅的步子穿过庭院,轻轻地爬上长廊,摇着尾巴走向一个男人,抬起脑袋,蹭了蹭男人的腿。
男人低头,一双深碧色眸子。
花豹昂着脑袋,期待地注视着他。
男人俯身,手掌摊开,腕上一串笼了几圈的持珠。
缘觉跟进院子,单膝跪地“王,文昭公主刚才过来了。”
昙摩罗伽抬眸,嗯了一声,一身浅灰色僧衣,衬得身姿格外挺拔。
“阿狸怎么会在这里”
缘觉道“属下不知,可能是看管的人一时偷懒,让它偷偷跑了出来。”
昙摩罗伽神色平静,道“送它回兽园,别让它吓着人。”
缘觉明白昙摩罗伽看到花豹刚才戏弄文昭公主的样子了,恭敬应是。
昙摩罗伽抬手,持珠轻晃,捏了个手势。
“阿狸,去。”
花豹温顺地爬起身,跟着缘觉迈下长廊。
缘觉领着花豹,轻手轻脚走出院子,身后忽地传来昙摩罗伽的声音。
“文昭公主过来做什么”
缘觉一怔,转过身去,道“文昭公主说那晚摄政王救她的时候似乎受了伤,不知道伤好了没有,她一直记挂着,若是医者觉得她送的药有用,她可以再送些过来。”
昙摩罗伽眉头轻蹙“什么药”
缘觉小声道“公主担心摄政王的伤势,托阿史那将军送了些药过来将军可能忘了这事。”
昙摩罗伽没有做声,面庞沉静淡然。
缘觉等了一会儿,见昙摩罗伽没有别的吩咐,正准备告退时,昙摩罗伽叫住他“告诉公主,不必再送药了,多承她的好意。”
“是。”
缘觉应喏,带着花豹退出庭院。
走过长廊时,他突然在花墙前停了下来,回头看了看墙头茂密蓊郁的花藤,眉头轻皱。
文昭公主和般若对话的时候,王是不是一直站在花墙后面
王听到文昭公主说的那些话了
文昭公主说寺中僧人不懂王,谁懂王呢
一人一豹从人迹罕至的小路出了佛寺,直奔兽园。
自从瑶英教般若怎么反驳其他僧人,般若一改之前对她的态度,时不时过来向她请教。
他对汉文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尤其当他从瑶英这里学会用汉文不带脏字地骂人以后,更是求知若渴。
般若气急,挺着胸脯道“公主不是在学梵语吗我可以教公主梵语公主教我中原的俗语,我们公平交易我一定会好好教导公主。”
瑶英考虑了半晌,觉得这个交易不错,答应继续教般若。
两人互为师徒,学了几天,般若学会了几句简单的汉文,瑶英也学了几句梵语骂人的话。
当王庭百姓采摘下最后一批将熟的葡萄准备晾晒的时候,沙城卫兵送回一个消息出使北戎的毕娑回来了,是乘坐马车回来的。
瑶英立刻检查行囊,添补了些用具,只等毕娑回来就出发。
毕娑回来的那天,缘觉去城外迎接,直到夜里才回佛寺。
他带回一个坏消息毕娑的腿受伤了,所以才会乘坐马车归国。
瑶英皱眉高昌之行又要推迟吗
她还没来得及和毕娑商讨这事,缘觉送来几匹良马供她和亲兵挑选。
“公主,您这两天清点人手,准备好行囊,三天后出发。”
瑶英惊讶地问“阿史那将军的伤好了”
缘觉摇头“阿史那将军伤到大腿,一个月之内都不能骑马王说事不宜迟,他会派摄政王和公主同行。”
苏丹古
瑶英怔了怔,点点头,苏丹古去过高昌,熟悉路途,由他陪同再好不过。
虽然苏丹古凶神恶煞,她倒是一点都不怕他。
他不是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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