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璧玉心弦颤动, 愣了半晌,霍然坐起身“胡言乱语”

    谢皇后是望族嫡女,怎么可能与人苟合

    侍女没敢吭声。

    郑璧玉出了一会神, 问“荣妃的胡话还有谁听到了”

    侍女回道“只有薛贵妃和她身边的几个宫女听见了,薛贵妃当时笑说荣妃疯了,满口胡言, 这几天却悄悄把当时在场的宫女都打发走了, 只留下了她的心腹。”

    那个心腹刚好是侍女认的干姐姐, 东宫的眼线之一。

    郑璧玉手指发麻, 吩咐侍女“荣妃疯了, 她嫉恨文昭公主,死前故意说这种胡话败坏谢皇后的名声,薛贵妃处置得很好, 这件事不许外传。”

    侍女低头应是。

    郑璧玉眼光闪烁, 低声问“荣妃到底是怎么说的”

    侍女答道“荣妃临死之前大骂文昭公主,说圣上的儿女,郎君个个挺拔壮健, 女郎个个高挑丰肥, 为什么只有文昭公主自幼体弱,直到三岁了还不能下地为什么她从小不能断药, 每个月必须服用凝露丸为什么只有文昭公主的眉眼不像李家人的眉眼”

    “薛贵妃反驳荣妃, 说那是因为文昭公主天生不足。”

    “荣妃大笑了几声, 说文昭公主根本不是圣上的血脉, 因为她不是谢皇后生的。”

    郑璧玉嘴巴微微张开, 一脸惊讶。

    她还以为荣妃在暗示谢皇后不守妇道,原来她说的是李瑶英不是谢皇后所生。

    侍女接着讲述“荣妃说,当年宗族的人都支持二皇子谢仲虔为世子,谢皇后的侍女对着唐皇后说了几句冷言冷语的话,唐皇后愤然自尽,圣上一夜白头,连仗都不打了,赶回魏郡为唐皇后料理丧事。那时谢皇后也有孕在身,圣上才没有责罚她。”

    “荣妃告诉薛贵妃,其实谢皇后那时候根本没有怀孕,皇后的乳母担心圣上迁怒皇后,教皇后谎称有了几个月的身孕,谢皇后照做了。”

    因为李德几个月前回过魏郡,每晚都宿在谢皇后院子里,谢皇后又深居简出,所以没人怀疑。

    “荣妃说文昭公主绝非金枝玉叶,她是卫国公抱来的孩子。”

    卫国公就是谢无量。

    李瑶英和亲叶鲁部,李德下旨追封谢无量为卫国公,李仲虔过继到谢家,将会直接承继卫国公的爵位名声响亮,不过并无实权。

    侍女最后道“荣妃说她早就怀疑七公主的身世了,只因为怕被谢仲虔报复才没敢声张。”

    郑璧玉心念电转,靠回凭几上,久久没有出声。

    直觉告诉她,荣妃说的话是真的。

    郑璧玉叮嘱侍女“这件事绝不能让魏长史听到一点风声。”

    侍女应是,道“殿下,荣妃胡言乱语,并无证据,即使传了出去也不要紧。”

    薛贵妃的副后之位是靠李瑶英得来的,她肯定不会泄露此事。

    就是泄露了也不打紧,荣妃临死前的胡言乱语,谁会当真没有证据,她说得再真切也不过是疯人疯语。

    而且文昭公主以李氏公主的身份和亲远嫁,就算她不是皇帝的亲生女儿,现在也是了。

    郑璧玉喃喃地道“别人信不信,没什么要紧”

    关键是这件事要不要告诉太子

    太子之所以憎恶李瑶英,就是因为李瑶英是谢氏之女,假如他知道李瑶英不是谢氏所生

    郑璧玉眉头紧皱。

    嫁进李家后,她打听过当年唐氏自尽的经过。

    李家男人时常在外征战,唐氏和谢氏留在魏郡,李德每隔几个月会回家探望两位夫人。

    唐氏自尽的那天,李玄贞刚好归家,亲眼看到烧得不成人形的母亲从火海里扑了出来,倒在他脚下。

    其实当天原本该回魏郡的人是李德,他离家时答应会回家陪两位夫人过节,后来因战事吃紧,只打发大儿子回家。

    所以,唐家世仆曾悄悄告诉郑璧玉,唐盈原本的打算是活活烧死在李德面前。

    结果阴差阳错,让李玄贞目睹了她的惨死。

    临终前她近乎癫狂,一遍遍嘱咐李玄贞为她报仇。

    这十多年来,李玄贞几乎夜夜梦魇,梦到母亲濒死的模样。

    郑璧玉曾委婉劝李玄贞放下仇恨。

    虽然唐盈是在和族老、谢皇后的侍女发生口角纷争后怒而自尽,但归根究底她的死不是谢氏造成的,他为什么非要针对谢贵妃母子

    他在其他事情上都能听得进劝告,连朱绿芸的事也能妥协,事涉谢氏,怎么就这么偏激呢

    李玄贞冷笑了一声,没有和郑璧玉解释什么。

    郑璧玉心里隐隐有个猜测。

    当年的事情可能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内情,李玄贞为了保护唐盈,隐瞒了些东西。

    为此,他明明不讨厌七公主的为人,却一次次伤害七公主。

    郑璧玉思前想后,权衡了一番,决定将荣妃的话告诉李玄贞。

    七公主是无辜的。

    她起身去了书房,提笔给李玄贞写了封信。

    赐婚旨意正式颁布后,李玄贞率领魏军去了凉州,和诸胡部落骑兵分三路攻打何氏。获胜后他留在凉州,还没回京。

    郑璧玉写好信,交给家奴,叮嘱他务必亲手交到李玄贞手上。

    家奴恭敬应喏。

    秦非离开的半个月后,瑶英随叶鲁部抵达凉州附近。

    叶鲁酋长已经从凉州出发,再过不久就能和他们在叶鲁部每年冬天驻扎的河畔汇合,以叶鲁部的风俗完成婚礼。

    凉州古称雍州,地势平坦辽阔,自古以来就是“人烟扑地桑柘稠” 的富饶之地,“ 车马相交错,歌吹日纵横”的西北商埠重镇,古时素有通一线于广漠,控五郡之咽喉之重地之称。

    唐朝玄奘法师西行取经时曾途经凉州,那时凉州僧商侣往来,无有停绝。

    直到几十年前,凉州仍然是北方最繁华的重镇之一。

    后来中原王朝衰落,天下大乱,西北先后被强盛的吐蕃和各个崛起的部族侵占。前朝朱氏立国时未能收复西北,商旅如织、驼铃悠悠回荡的丝绸之路已经断绝多年。

    瑶英坐在马车里,偶尔掀开车帘极目眺望,眼前所见,天地茫茫,一片荒凉。

    方圆百里之内,人烟绝踪。

    越往西北走,天气越来越恶劣,阴沉沉的天色渐渐有了风雪的迹象,天际处连绵起伏的山峦峰顶白雪皑皑,犹如沉眠的巨龙。

    云横秦岭家何在,雪拥蓝关马不前。

    道路越来越崎岖难行。

    虽然路上有胡婢殷勤侍候,算不上风餐露宿,但对于这几年一直娇养的瑶英来说,还是颇为辛苦。

    当他们需要翻越山脉时,她必须下了马车和其他人一样骑马。

    李仲虔教过她骑马,也常常陪她去跑马,不过那都是在平坦宽阔的原野上,是艳阳高照的三春天,而不是坎坷崎岖的山路,朔风凛冽的深秋。

    在山道上骑马远比平地骑马辛苦多了,而且为了躲避风雪、及时在天黑前找到安全的过夜处,他们往往一走就是一整天。

    瑶英的大腿磨得伤痕累累,伤口结了血痂又被磨破,娇嫩的手指被缰绳勒出一个个血泡。

    每当队伍停下休息时,她坐在马鞍上,浑身骨头散了架似的,手指头都抬不起来,塔丽和阿依必须一人抱着她的一边胳膊才能搀她下马。

    这天他们终于翻过数座大山,到达一处位于山谷间的开阔平原,瑶英挪到了马车上,阿依跪在一边为她上药。

    谢青照旧骑马跟在马车旁,刀柄掀开车帘一角,递进一只小瓷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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