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流光

    轰隆声过后, 密室中一片尴尬的寂静。

    若不是林果果打断, 只怕已经发生了王心若想都不会想的极其可怕的事。

    她冷静一会,才回身,郑含元背靠着池沿泡在水里,也不知脸上挂着什么表情。

    总之,不会太温和就是了

    其实何止不温和,郑含元想杀鬼的心情都有了。

    她将身上烘干, 平淡道“走吧。”

    郑含元正强行闭目养神,语气格外平静,“去哪”

    “找流光。”

    “等会。”

    王心若也不催他, 从上到下好好理理衣裙, 过会, 郑含元从水池中出来, 直接道“走吧。”

    二人心有默契地保持一定距离,比进来时疏离不少。

    走出鬼帝大殿, 一众鬼侍都瑟瑟发抖站在外边, 只有郑小明睁着一双大眼, 掩饰不住好奇地望着他们。

    郑小明羡慕感叹“十二时辰,塌了一张床, 塌了整个殿, 陛下太强了。”

    白骨郎君赶忙捂住他的嘴, 却和回头看来的郑含元一瞬对视,不知是那目光太过意味深长以使他紧张,还是刚从土堆里刨出来的骨头没拼装好, 他的骷髅头啪叽掉地上,摸了半天才安回去。

    郑含元喊他一声“白骨”。

    “啊”

    他冷笑,耐人寻味道“你很好。”

    白骨郎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看着自家帝后渐渐远去,一脸懵逼。

    郑小明八卦地戳戳他,“白大哥,我感觉你要完。”

    白骨郎君想了很久,也没想到自己哪里得罪陛下,就算是洞房偷看那事,也不是他一人作案,凭什么就逮他一个

    郑含元和白骨说完话后,语气凉飕飕地对王心若道“师姐真是乐善好施、矜贫救厄、宅心仁厚、侠肝义胆、有教无类,随处遇见个不知哪来的傻鬼憨鬼,也要帮她完成心愿,古道热肠令人钦佩。”

    王心若眉头微皱,觉得他话中嘲讽意味十足,“别乱用词。傻鬼憨鬼怎不知从哪来,这不是你鬼域子民么何种将军带何种兵,你治下能有这样的鬼也不稀奇。”

    “你”郑含元气结,片刻才回道“你别忘了,她生前在天界,脾性早就定型,非我鬼域之过。”

    “在天界如何,天界又不是我一人的天界。”

    两人争不下去,最后得出一个统一的结论“怪陆起。”

    陆起带的什么弟子

    正在厉川修炼的陆掌门打了个大喷嚏。

    二人来到忘川尽头,那里是一座绵延不绝的雪山,丰都纷纷落雪最后都会被清理落雪的鬼差堆砌于此处。

    永夜下的雪山像落了一层烟雾朦胧的蓝灰色。

    他们御剑上山,在半山腰,王心若发现隐约有错落的行人脚印,问道“这里有人来过”

    “这山有结界,只有我能来。”

    越向上越有熟悉感觉,这堆琼积玉,层叠山岩,也将沉睡的记忆唤醒。

    分明和云渚雪山相似。

    二人无声落在半山腰,有一座木屋,她跟着郑含元走进屋中。

    木床边坐着一个男子,听到门边动静,他略激动地起身,“师兄,你来了。”

    男子穿着淡粉衣衫,玉簪盘发,唇红齿白,本是极年轻喜气的长相,只是双目黯淡,连唇畔开朗的笑意也因之折损几分。

    自当年云渚一别,王心若放他离去,二人已经很久未见。

    来前,郑含元曾告诉她,任流光因惊鸿派之事已双目失明,精神错乱,不知今夕何夕。

    亲眼看见比听传闻的冲击大上许多,进门时,王心若不禁放轻脚步,生怕惊扰他。

    郑含元走到任流光身旁坐下,说“老任,我今天带了个人,你一定很想见她。”

    就在郑含元和王心若在等任流光反应时,他的笑容却忽然僵在脸上,面带惧色道“我没有想见的人。”

    郑含元问“你之前不还说要见她么”

    任流光摇头,自说自话般低下头道“我不见,我不见,我谁也不见。”

    王心若上前一步,刚想轻轻抚上他肩头,任流光却忽然慌乱地爬上床缩到角落,惊慌失措喊道“别靠近我”

    她的手就那样僵在空中。

    郑含元神识传音给她,“许是他太痛苦,受刺激太大,害怕见你。”

    王心若收回手,沉思一会,嘱托道“你在这陪他,我出去找个东西。”

    她走出屋,看这茫茫雪山,朝记忆中的方向走去。

    任流光成为她的本命剑,是很早的事。

    那时,除她外,师尊才收了三个徒弟,分别是郑含元、慕容修、许道淳。

    师尊带他们去云渚剑崖,说他曾炼得几把绝世宝剑,要将之赠予徒儿。

    剑崖外雕刻着这样的话

    锻思千年,问心万载,

    任流光终难易,纵春秋亦不改,

    追长生以游日月,

    步无疆而观山海。

    愿我意无忧,愿我行自在。

    文中的锻思、问心、任流光、纵春秋、游日月、观山海就是这六把宝剑,除观山海是师尊自己佩剑外,其他宝剑都在洞中,任他们挑选。

    一进洞府,王心若就被那通体金色、仿若渡了月华的任流光所吸引。

    比起其他剑,任流光夺目又纤细轻盈,她很快就作出决定。

    最后,慕容修选锻思,许道淳选问心,纵春秋归郑含元,任流光归她。

    师尊告诉他们,只要常修炼,剑与主人总有一日可心生共鸣,灵气渐入宝剑,剑中生出剑灵,剑灵拥有自己的意识,可化成实体。

    剑灵对他们意味着更多的玩伴,他们自然乐意之至,暗地里都在较劲,看谁的剑先生出剑灵。

    为此,四人赌上自己的珍贵宝物,先生出剑灵的一人将得到这些宝物。

    以上是王心若极带主观性的回忆。

    实际上,其他三人兴致并不高,促成赌约的主要是她自己。

    她兴致冲冲找师弟们下注。

    郑含元正在树旁睡觉,被她推醒,衣衫不整坐起来,一脸无语说“你幼稚不幼稚”

    慕容修正在亭中看书,被她打断,正襟危坐、语气认真回她“修以为此事并无必要,师姐不如多练剑,兴许剑灵生得快些。”

    许道淳正在喂鱼,被她拍肩,回头温和一笑,“师姐想要什么,只管问道淳要,不用赌的。”

    师弟一个比一个无趣

    不过最后,他们还是被自愿参与这场赌。

    望着郑含元酿的酒,慕容修的剑诀笔记,许道淳自己刻的竹箫,王心若内心笑得极其欢畅,她悄悄回到房中,抑制着兴奋对剑道“流光,你的方法真不错。他们拿出来好多好东西,到时候咱们对半分。”

    原来任流光早就修出剑灵。

    一缕金光从中飞出,唇红齿白、眉清目秀的金袍少年现形,嘿嘿一笑,“谢谢主人,那明天咱们记得演像一点,就当我们第一次见面。”

    她点头应下,又道“对了,你别叫我主人,怪怪的,就和他们一起叫我师姐吧。”

    少年欣然答应。

    翌日,计划如约进行,作为第一个拥有剑灵的人,王心若从师弟们言辞中听出几分艳羡。

    当她抱着不劳而获得来的赌注正要离开时,师尊恰巧路过。

    师尊问她“心若,这些东西哪里得来的”

    她支支吾吾说不出一二三来。

    师尊轻易取她神识中记忆查看,而后语气平淡道“前日剑灵生,昨日骗师弟下赌注,今日满载而归。心若,你就是这样当师姐的。”

    那时诸师弟皆在场,闻言眼神微变。

    王心若感觉全场目光都集中在她一人身上,恨不得在地上挖个洞把自己埋起来。

    师尊又望向一旁大气不敢出、恨不得把地面盯出个窟窿的任流光,“还有你,身为剑灵,心术不正,让主人跟你学这些歪门邪道,当真放肆。”

    王心若只好把东西一一归还给三个师弟,然后和任流光一起,被罚跪在思过崖上,听慕容修讲仪光剑诀。

    师尊说,她什么时候记住,什么时候可以站起来,什么时候学会,什么时候下崖。

    慕容修是师尊的喉舌,是师尊的忠实拥趸,绝对不会接受她和任流光的任何贿赂,只会坚定不移贯彻师尊的思想要求。

    听他讲课不到半天,两个人昏昏欲睡,任流光更夸张,整个身子都快栽到地上。

    他身为剑灵,却对修炼之事极其不感兴趣。

    许道淳怕他们跪痛,拿蒲团给她,不解道“师姐,你要是想要那竹箫,直接和我说便是,何必如此迂回”

    王心若想了想道“也没什么,我只是觉得那样比较好玩哎,阿淳,对不起,我骗你们了。”

    许道淳笑道“这有什么要紧说来师姐修成人形也才两三年,心性好玩很正常。待师姐下崖,我带师姐去我的家乡玩一玩可好”

    许道淳原是二重天凌虚空谷里一株柳,他的家乡就在那里。

    王心若自然喜不自胜。

    此时,郑含元也过来看他们

    的笑话。

    他说“傻剑配傻人,你俩绝配。”

    她盯着他不说话。

    他说“下次还骗不骗人”

    她撇嘴道“不骗了”,脸却因他前一句话,还有些气鼓鼓的。

    他捏捏她的脸,假模假样叹道“小师姐,你笨死了。”

    她刚想去咬他的手,却被他塞了一嘴云絮果。果子软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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