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却也不知从什么时候起,那心底无尘、无忧无虑的少年郎变成了今天这沉默寡言、总是心事重重的将军。

    楚璇不忍再看这样的萧雁迟,歪头掠了眼更漏,轻声道“雁迟,你该出宫了,你要好好保重自己,好好保护自己。”

    萧雁迟本在怔怔发愣,闻言,蓦地抬头看向楚璇,目光深凝,唇角噙着浅淡的笑,轻点了点头。

    “璇儿,我还有几句话想说。”

    他见楚璇冲自己点头,才继续道“在我们很小的时候,我就觉得等长大了我一定会娶你,若是让我娶了你,我就学父亲,这一生只一个妻子,绝不会让自己的后院像二伯的那般拥挤。”

    他微顿,面上浮掠出极清淡的笑意,像是有些难为情,又像是在感慨自己少年时的过分天真。

    “后来你进了宫,其实我都没有死心。我知道你那时很不情愿进宫,你也不喜欢皇帝陛下,这日子过下去也很难琴瑟和鸣,我就计划着,想着哪一天时机到了我就把你偷出去,带着你远走高飞再也不回来。”

    话说到这里,楚璇也笑了。

    好像挥开那经年弥漫的岁月烟尘,在巷道的尽头,看见了那执拗又傻气十足的少年。

    “可等的时间长了,渐渐的,我发现你看陛下的眼神不一样了”他声音里含了失落,可只一瞬,便消散开,似已释怀,只余浅浅的怅惘,“我就知道,我大约是没有希望能把你带走了。”

    “骊山一别,后来我也想通了。这世上的事并不会尽如人意,也不是我喜欢什么上天就一定会让我得到。若真是得不到,那大家便各自安好,这也不失为一个圆满的结局。”

    殿中静谧,更漏中流沙缓缓而陷,伴着窗外鸟雀嘤啾,宛如一幅现世安稳的幽宁画作。

    萧雁迟轻摇了摇头,略显怅然道“我从来没有想到,原来,各自安好有时候也是一种奢求。”

    说罢,他朝楚璇揖礼,告退。

    楚璇凝着那碧绫帐怔怔了许久,直到殿前人已翩然远去,身影消失在重重宫阙的尽头。

    画月拂帐进来,凑到楚璇的耳边,悄悄道“娘娘,一炷香早烧完了。”

    楚璇一个激灵,猛地自无边遐想里清醒过来,忙站起身回偏殿。

    皇帝陛下正坐在紫檀木楠心长案后,左手抱娃,右手抬笔批奏折,神情很是安然超脱,好像随时都能悟谶得道,羽化成仙。

    还不到两个月的阿留很活泼好动,在萧逸的怀里不知疲累地扑通着腿,小脚踩在他那缕金刺绣的墨缎衣袍上,一踩一个脚印,流光金闪的缎子凹陷下去,褶子层层堆叠,不一会儿就皱得不成样子。

    听见脚步声,萧逸抬起头,淡掠了一眼楚璇,道“回来了这青梅竹马的,还挺让人感动的。”

    楚璇冷哼“你偷听了吧,真是的,堂堂天子还听墙角,真是威严得很呢。”

    这偏殿与正殿以窄廊相连,不必惊动外面人便可穿廊而过,衔接处摆着一张三叠的大屏风,站在后面能把正殿里的动静听得一清二楚。

    楚璇方才是心事太多,太过出神了,没有留心屏风后,但看萧逸这阴阳怪调的反应,她十分笃定,他绝对去偷听了

    谁知皇帝陛下理直气壮,“这是朕的宫殿,朕想去哪儿就去哪儿,想怎么听就怎么听,谁能管得着”

    楚璇白了他一眼,懒得搭理他,拂开绣帷进了内殿,把刺绣繁复又沉重的袆衣脱了下来,只穿了件青缎束腰阔袖襦裙。

    萧逸瞧着她风轻云淡的样儿,一时不忿,把孩子给了乳娘让抱出去,快步随她进了内殿,一脸官司地问“他都试探你淮西的事了,你为什么不去试探他关于江淮的事江淮如今还下落不明,我早就怀疑跟萧佶父子有关,我都教过你怎么说了,你怎么不说”

    楚璇握住了萧逸的手,温和道“我相信一个人的本性,不会因为他是谁的儿子而改变。若江淮失踪与他无关,那问也无用。但若与他有关,我相信雁迟不会伤害江淮,他心中存是非,不会做亏心事。问出来,若是打乱了他的心绪,再惊动了三舅舅,那真得有可能会害了江淮。”

    萧逸知道她说得在理,可在理归在理,他心里还是不是滋味。

    闹腾了楚璇一阵,又好似没了兴头,独身坐到窗前的绣榻上,恹恹地不说话。

    楚璇无奈地一笑,紧贴了上来,坐在他的膝上,勾住他的脖子,柔声道“思弈,这个世上的人不该只分阵营,应当还分善与恶吧,不然当年的徐统领还有我的父亲怎么会那么死心塌地地效忠于你我对雁迟只是觉得好些事他也可怜,也无辜,不能怪他,仅此而已。而你呢,你是我的夫君,是我孩子的父亲,是我生命里最重要的人,在我的心里,谁也不能跟你相提并论。”

    她娇声呢喃,“你不要胡乱吃醋了,这根本就是没道理的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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