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里安静至极,萧逸被晾了许久,终于忍不住,阴阳怪气道“总共那么几匹布,你摸来摸去好几遍了,能摸出朵花来吗差不多了,过来摸摸我吧。”
楚璇站直了身,敛着长袖,微叹道“我在学着如何做一个好母亲,孩子已经生出来了,总要给他多多的爱,多多的关怀,不然不是对不起他吗”这句话说出来,不经意勾出些许幽思,她一怔,神色怅惘。
萧逸实在看不下去,快步走过去,捏住她的手腕把她拉进怀里,赌气道“你也要给我多多的爱,多多的关怀,不然对不起我。”说着,手又开始不规矩起来。
楚璇被他闹得实在无奈,也知这些日子全副心神都在阿留身上,着实忽略了萧逸许多,便好脾气地由着他。
萧逸倒真不与她客气,拿她当积怨已久的仇人似的,狠狠地替自己出了口气,挥袖将楠木长案上的布匹全扫到了地上,把楚璇横放在了上面。
满殿烛光如开在幽暗里的花,发出静谧的绯色光晕,辗转落在青砖上,照出一地凌乱纠缠的影子。
更漏里流沙簌簌陷落,殿中光阴缓缓流逝。
画月和霜月守在殿外,与他们两人只隔了一层茜纱窗纸,那动静听得两个大姑娘面红耳赤,只听咕噜噜脆响,好像是瓷瓶滚到了一边,随即传出楚璇气息微乱,含怨不满地声音,“你少看些乱七八糟的画本,怎么能这样对我,唔”
好像被捂住了嘴,亦或是被什么堵住了嘴,紧接着是挣扎推搡的声响,两个姑娘听得出了神,乌黑的眼睛一眨不眨,没过多久,动静就弱了下来。
定然是皇后落了下风,因她们听见里头传出了楚璇那细若游丝的声音在喊疼。
霜月听得心头突突跳,不禁忧虑道“娘娘那身子骨怕是经不起吧,陛下也太”
画月比她老练了许多,揽袖站得端稳,低声道“你知道什么啊,陛下疼惜娘娘,怎么会做那没谱的事。白天陛下问过御医了,凤体早已无大碍。再者说了,这么长时间了,你还不知道娘娘吗平常叫凳子腿儿磕一下她都要苦兮兮地喊疼,一点点疼都忍不了的,就算是平常人家,为了笼络住夫君,总得忍耐些,婉转些,更何况里头那位是天子。你可别跟着瞎起哄,想让娘娘失宠啊”
霜月吓得忙捂住嘴,噤了声。
但里头的动静却息了。
萧逸阴着张脸拾了寝衣穿上,见楚璇抱膝蜷在了长案边缘,衣衫散落了一地,早已皱得不成样子,定是不能穿了。
她睫宇轻覆,半阖着眼皮,瑟瑟发抖,一副幽怨可怜、难受至极的模样。
瞧着她这小可怜的模样,萧逸蓦地就想起来了她小时,梁王寿宴那天,两人在花苑里拌了几句嘴,她撒腿就跑,他让禁卫把她抓回来的样子。
也是这么副叫人欺负了,凄凄惨惨的模样。
他的心骤然软了下来,上前去抱她。
楚璇倒是乖顺,柔软地缩进了他怀里,胳膊勾住他的脖子,侧脸贴在了他的襟前,弱弱道“思弈,我有些怕你。”
“怕我”萧逸苦笑不得,“孩子咱们都生出来了,你又想起来怕我了”
楚璇抿了抿下唇,幽然道“别的时候不怕,就这个时候怕。”
萧逸默了默,声音冷硬道“你不是怕我,你是讨厌我,不爱我。”
楚璇窝在他的怀里,丝缎般泛着幽光的乌发包裹着娇躯,她像只温顺的小猫儿,透出淡淡的忧郁,“你明知道不是这样,我是怕”
萧逸垂眸看她,“怕什么”
“怕我会怀孕,怕我会死,阿留还那么小,我们都知道没有了娘在身边的孩子会活得有多艰难。我想要陪着他长大,关爱他,保护他,把所有我没得到过的幸福都给他,让他将来在长大后,回想起自己的幼年时光,是满满的甜蜜,是能治愈一切伤口的温馨,而不是总好像心里缺了一块似的年幼时缺的这一块,无论成年后往上补多少东西,总也是补不齐的。”
“思弈,你能明白我吗”
萧逸默了片刻,柔舒开轮廓,印在她额上一吻,道“我不会再让你怀孕的,我早就说了,咱们有阿留就够了,让你再怀一次,再从鬼门关走一圈,我也受不了那惊吓。”
楚璇眨了眨眼,浅瞳转了转,歪头看他,“为什么你不能让我怀孕你给我下药了”
萧逸白了她一眼,“我怎么不直接毒死你这个小妖精。”
楚璇喏喏地把额头抵在他胸前,像只焦躁的小猫儿,蹭啊蹭,甚至还咬了他一口,急道“你倒是说啊。”
萧逸闭了闭眼,强忍住要把她扔出窗外的冲动,沉声道“你还真是对我一点不上心,搞了半天方才是我自己在唱独戏啊,你仔细回想下”
楚璇只觉头发晕,艰难地回想了一番,脑子中一根弦铮然裂响,她睁大了眼睛看向萧逸,刚才他没
那种紧要关头,他竟然能反应得过来,果然,她小舅舅还是她小舅舅。
楚璇飘忽忐忑的心倏然安了下来,咧嘴一笑,抚着萧逸的脸颊亲了一下,满身轻松道“你早说嘛,不至于把我吓成那样。”
萧逸却是抑郁难消,眸光沉沉地掠了她一眼,抱着她快步穿廊而过,进了浴房。
砰一声,把她扔进了浴水里。
水花四溅,波漪托着她缓缓坠入池底,只觉一股温热水流骤然包裹起身体,说不尽的舒适。
她扑通着小腿,灵巧地游到池边,拽了拽萧逸的寝衣角,娇声道“小舅舅,你下来,咱们一起洗,这池子大得很。”
萧逸这会儿可威风了,冷淡地低瞥了她一眼,把自己的衣角抽出来,凉声道“叫陛下。”
楚璇睫羽颤了颤,娇靥如花,笑得无比乖巧甜软,声音若化了的桂花糖,黏腻腻的,“陛下,您下来吧,璇儿想和您一起洗。”
萧逸犹不解气,冷哼了一声“你想和我一起洗,我就得跟你一起洗啊,你当我是什么人,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啊。”
楚璇咬住下唇,露出四颗白皙莹亮小贝齿,眼巴巴地看着他,软糯糯道“你是召之即来,可没有挥之即去,因为你脸皮厚,挥不走你。”
萧逸
他不可置信地看向浸在水里的小妖精,都这个节骨眼了她还有胆子来挤兑他
他目光森森地上下打量她,正琢磨着要怎么收拾她,好给她长点记性,忽觉衣角一紧,随即传来一股力气把他往前拽,楚璇像只赖皮的小猫儿,从水里站起来,紧紧地贴了上来,把他拦腰抱住,死拽着衣角往水里扯。
她这点小力气自然拽不动萧逸,皇帝陛下自站得岿然不动,可她执拗不撒手,已隐隐传来衣料将要被扯破的嘶嘶声响,萧逸头皮一阵发麻,心道这要是被她撕破了寝衣,明儿宫女来收拾,他说得清吗他还有脸见人吗
这么一纠结,一分神的功夫,脚底擦得打了个滑,扑通,砸出水花飞迸,两人齐齐落进了水里。
楚璇像条美人蛇缠了上来,气喘吁吁,面容娇憨,却偏做出恶狠狠的模样,瞪着他,怒道“我就要你陪我,你给我老实点。”
萧逸眉宇拧起,额间皱起个川字,惊骇地看向这突然发了疯的小美人。
里面噼里啪啦,水花喷溅,有几滴落在了窗纸上,洇透了墨釉点绛的簇新红梅,殿内蒸气缭绕,热雾腾腾,显出一片暖融旖旎的春景。
守在殿外的画月和霜月对视了一眼,偷睨了檐下那看似已听惯、见惯大场面,面容毫无波澜的高大内官,极有默契地挪动碎步,从寝殿的窗前,移到了浴房的窗前。
里面兵荒马乱,不时传出哗啦啦的水声,伴着水点密集的往窗上溅,是皇后咬牙怒吼的声音,“不许走今天晚上你必须陪我”
“我怕你咱两谁怕谁还不一定呢”
“对,老实点,这样乖乖的。”
画月
霜月
两人脑子有些乱,如同被烛光打在茜纱窗上的身影,凌乱至极。
这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