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些时日,便是皇上的寿辰。
沈琼已经在宫中呆了近两月光景,她常听云姑提及旧日的事情,也想出宫去见见故人,顺道看看自家的生意,便打算等到皇上寿辰之后便同太后提此事。
寿辰那日,乐央一早就进宫来,闲聊时看出沈琼的心思,笑道“你若是抹不开脸面,我代你向母后提就是。你自打回来之后就一直在宫中养病,如今也是时候出去看看了。”
沈琼含笑道了声谢。
乐央办事向来利落,转头就同太后提了,原以为这就是个无足轻重的小事,可偏偏太后却并没立时就应,倒像是有些迟疑。
“怎么,可是有什么不妥”乐央奇道。
太后也不瞒她“这些时日,彻儿与阿娇的关系日益好转,我也能帮着撮合一二,若是此时让她离了宫,岂非是前功尽弃”
乐央近日一直在宫外,并不知此事,惊讶之后无奈道“母后,您怎么也帮着彻儿哄阿娇”
“他二人原就是两情相悦,只可惜造化弄人,方才到后来的境地。”太后道,“彻儿满心都系在阿娇身上,年前千里奔波,冒着皇上震怒的风险苦苦寻人,这份心也算是至诚了。再者,阿娇对他也不是毫无感情,你应当也能看出来才对。”
“话是这么说没错”
“彻儿在旁的事情上不缺决断,可到了阿娇这里,却总是左右为难。我若是不推一把,由着他二人分开,到最后会如何”太后条分缕析道,“彻儿就不必说了,必是余生遗憾。阿娇孤身回江南,难道就真比嫁给彻儿好吗”
乐央被问住了,一时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她先前曾考虑过这件事,若沈琼能放下心结再嫁裴明彻,旁的且不说,至少能够确准是真心相待,往后余生都不必为此烦忧。
但归根结底,是留是走,还是取决于在沈琼心中孰轻孰重。
“路不走到尽头,谁也说不准会是繁花似锦,还是荆棘遍地。”太后缓缓地说道,“可终归是要选一条来走的。我觉着这路子好,便想撮合他二人走这条。若他日阿娇清醒过来,不愿走这条路,仍旧想着分道扬镳,那我也不会勉强。”
太后如此说,便是已经拿定了主意。
乐央心知自己劝不动,想了想,又道“话虽如此,却也没必要一定将她留在宫中。两人若是有意,离宫之后反而能更自在些,若是无意,那强扭的瓜也不甜。”
这话的确也有道理,太后沉吟片刻,颔首道“那就依着你的意思好了。”
沈琼得了乐央的准话之后,令云姑将东西大略收拾了一番,等到过了皇上的寿辰之后,便来正经向太后辞行。
沈琼在宫中住了近两月,一应待遇,全然是仰仗太后她老人家的照拂,故而心中很是感激,如今将要离宫,多少还有些不舍。
“我先前已经嘱咐了乐央,让她着人好好修缮林家的老宅,再多拨些侍卫和丫鬟过去,从今往后就当做是你的府邸。”太后攥着沈琼的手,叮嘱道,“你若是缺什么短什么,又或是谁欺负了你,都只管告诉乐央,千万别委屈自己。”
说着,又让严嬷嬷将一块令牌给了她“有了这令牌,你便能随时进宫来”
沈琼自小就没了爹娘,这些年独自长大,身边也就只有云姑这么个知冷热的始终陪着。她虽未曾怨过什么,但偶尔也会羡慕那些家中长辈俱在,姊妹们热热闹闹一块长大的,譬如庄茹。
她多少有些缺爱,也正是因着这个缘故,旁人待她七分好,她便能还上十分。
如今听太后殷殷嘱咐,只觉着眼酸,低声道“阿娇明白了。”
“好了好了,”太后温和地摸了摸她的鬓发,“离宫去四处玩玩吧,也能见见你先前的知交好友,只是别忘了改日回宫来看看哀家。”
沈琼点点头“一定不会忘的。”
辞别了太后,沈琼便带着云姑离了宫。
她来时浑浑噩噩,什么都没带,但这些日子却收了诸多赏赐以及旁人送来的礼,只能先一并带回去,等到林家老宅修葺好后再安置过去。
沈琼在宫中留了许久,她是什么都记不得了,云姑却是一早就知会了桃酥与江云晴,后来乐央离宫之时也托她让人给家中递了话,一切都好不必担忧。
但就算如此,在见着人之前,彼此也是没法放下心来的。
离宫之后,云姑压根没耽搁,直接令车夫往梨花巷去了。
自打好转以来,沈琼就一直呆在宫中,这还是头一次出来,一路上时不时便会挑开帘子来向外看一看。
这些日子云姑也没少同她提及江云晴与桃酥,可没了先前的记忆在,纵然旁人再怎么绘声绘色地描述,心中却始终充斥着陌生感。
等到了梨花巷,马车停下之时,沈琼却莫名有些紧张起来。
云姑猜出她的心思,安抚道“纵然一时想不起来,只当是从头开始也无妨,没有任何人会为此苛责你的。”
沈琼点点头,随着云姑往巷子里边走。
家门半掩着,里边一片寂静,就好似没有人一样。云姑推开门来,扬声道“桃酥”
随即传来应和,然后便是急匆匆的脚步声。
沈琼尚未见着人,便有一只白猫十分敏捷地从屋中跑了出来,直奔她脚下,而后又绕着她转圈,似是想要确认什么。
“这就是汤圆,”云姑笑道,“跟在你身边也有快五年光景了。”
沈琼蹲下身去,同它对视着。
片刻后,汤圆像是确准了似的,往她这边凑了凑,开始蹭她的手背。
汤圆的长毛就像是绸缎一般,摸起来很舒服,沈琼轻轻地抚摸着它,试探着叫了声“汤圆”
汤圆倒好像是愈发高兴起来,喵喵地叫着。
桃酥在一旁看着,眼一酸,险些哭出来“姑娘,你总算是回来了。”
江云晴也从厨房出来,这些日子云姑不在,平素里的三餐都是由她来料理的。她偏过头抹去了眼泪,复又温柔地看向沈琼。
“这是桃酥,这是江姑娘,你平素里都是唤她晴姐,”云姑介绍了一句,又佯装不甚在意的样子,轻描淡写道,“从前的事情,阿娇尚未想起来,听华太医说这病得慢慢来才行。”
江云晴一怔,随即笑道“回来就好。至于旁的,都不是什么要紧事。”
她的模样与声音皆是温温柔柔的,脸上的关心亦是情真意切,让人见了便不由得生出亲近之意。
沈琼原本还担心会有隔阂,如今算是放下心来。她将汤圆抱了起来,眉眼一弯“嗯,我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