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了”她问。
“摘了。”乔佚答。
“为什么”她又问。
“因为我不会再犯入门级的错误,我应该谢谢你,让我提前感受到世界的恶意,也感谢我大哥大姐,把我送到养珠厂去磨练。”乔佚换了一个更舒服的姿势,“比起家人,我们更适合当合伙人。”
刘秋曼再次审视这个私生子,5年前认错回家的男孩子已经找不到痕迹。他现在也会交叠双腿,用一副生意人的态度来和自己谈话。只是他和他爸爸很像的五官让她讨厌。
但也不得不承认,这个私生子才是和先生最像的那个。他和他死去的父亲一样,天生喜欢藏品,不单单是生意人。
“你觉得自己有资和我谈合伙人”刘秋曼反问,“你做过多少生意懂什么叫合作”
“我做过的生意远没有你多。”乔佚实话实说,“这几年我只专注养珍珠。大哥大姐的珠厂交给我管,工人们不服,经理们纷纷闹罢工,因为他们已经为乔家工作了几十年,而我只是个野种。我挨个找他们谈,谈我能做的让步,才勉强留下一半人。我第一笔生意,就是被厂子里的人坑的,也算有点经验。”
“行了。”刘秋曼下逐客令,“出去吧。如果你真是要谈生意,就不该空着手来。我不和没有准备好的人谈合作。”
“那年你用一颗珍珠让我当众丢脸,今天我想还给你一颗。”乔佚掏出兜里的丝绒小盒,“原本这一颗是打算送给我男朋友的,但他不差这个,因为我还有很多。”
红色的小盒子放在办公桌上,刘秋曼并没有要打开它的意思。于是乔佚自己打开了它,把一颗珍珠放在了深褐色的桌面上。
刘秋曼看了半分钟,突然盯住了乔佚的脸,似乎在那张很讨厌的脸上找答案,然后又看回珍珠。
外圈有一轮明显的绿色光晕,又有很冷的银蓝色,光正,色浓,没穿孔。
“不可能。”她笑了一声。
“真多麻,akoya的贵族,我养出来的。”乔佚捏住它,“我父亲没养出来,人工仿造也很多。但现在的技术只要打个孔看珠核的颜色就分辨得出来。你如果不信,我可以找专业工厂打一下,你我看看孔道。”
刘秋曼疑心很重。“你怎么养出来的”
“珍珠很可爱,因为它们有生命。”乔佚欣赏着珍珠的颜色,“真多麻极为稀少,它需要非常强悍的母贝,不仅要植入珠核,还要植入微生物。母贝会很辛苦,一半把珠核排出去,另一半会扛不住微生物的侵入直接死掉,幸存下来的极少数都是最强悍的小贝壳。它们忍住了,再分泌珍珠质把异物裹住,就是这层致命的微生物给了真多麻罕见的银蓝色。”
刘秋曼洗耳恭听。
“乔家靠养珍珠起家,你也是行家,知道真多麻大多数都不能长圆,正圆形也很罕见。”乔佚把珍珠放回盒去,“不信你把它毁掉看看,珠核不是伽马射线烤锰元素制造的棕红色。这是我养出来的,我从几十个抽屉里筛出来的第一批。日本养珠厂不会给我证书,但这就是真多麻。”
刘秋曼把小红盒挪到灯下,一颗圆滚滚的珍珠。它吞下了差点要它性命的微生物,一日复一日分泌珍珠质,把身体里的缺项裹成了正圆。它从一个貌不惊人的小贝壳,忍着,长着,变成了一颗价值连城的贵族珍珠。
“怎么样”乔佚问,脸上已经没有当初的羞耻,“珠厂的人现在是我的人,我可以带着一批样品和贝母找别人合作。”
“你果然长大了。”刘秋曼并未露出慌张和惊讶,“既然这颗这么珍贵,你又犯了同样的错误。”
“这不一样。”乔佚说,不再是从前拿错珍珠就吓得想逃跑的男孩,他也吞下了致命的微生物,一日复一日地打磨着自己,“这颗,是我自己的,坏了就坏了,还有很多。我给你时间考虑,你考虑好找我的律师谈。还有,古董房的钥匙我会拿走,如果大哥大姐再借用藏品参加展览会,我会抽取一部分的手续费,否则就按照盗窃处理。”
刘秋曼笑了笑。“你和我谈条件的时候,很像你父亲。”
“谢谢。”乔佚又笑了。
“如果你不是我先生的私生子,而是一个和这个家毫无关系的年轻人,我想我会很喜欢你。”刘秋曼又说,“但你不是,所以这个家永远不会接纳你,你永远是外人。因为你的存在,侵占了我的孩子应该拿到的那一份。”
“所以你我更适合当合伙人,我也不需要你们的接纳。另外,谢谢你当年给我起的名字,更谢谢你们当年把我扔在了东北。我的确实很低,但乔家往后的珍珠生意,要靠我这个私生子了。”乔佚说,“合作么”
刘秋曼看了他一会儿。“条件。”
乔佚也看着她“安安差点死了两次,我可以为了一口饼忍十几年,也可以忍到乔楚和乔翘成年。10年之后他们20岁,我34岁,我会用俄罗斯父亲的解决方式,把他们的脸摁在抽水马桶里清洗。或者你现在来补救。”
好一会儿,刘秋曼才拿起电话,打给了乔凯“两个孩子寒假哪里也不许去,关在家里反思,等他们想明白了,必须给安安一个正式的道歉。”然后挂掉了电话,“满意了吗”
满意当然不满意,乔佚不相信乔楚和乔翘会真心道歉,迟早有一天会把他们摁进马桶里。但现在,这是刘秋曼的第一次让步。
“看在你这份诚意上,我本人,卡加伊戈尔维安娜斯塔西亚,承诺给你最好的价。”乔佚说,说完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这话太他妈装逼了,比他当初染金发打发蜡还装。
回到车上沈欲正在看手机,乔佚一把拿过来“沈哥看什么呢又要跑”屏幕上是一张张照片,全是房屋平面图。
“等我打完比赛,我给你买房吧。”沈欲突然说。
乔佚愣了。
沈欲继续挑着嘴角,有山里的淳朴和谈恋爱的羞赧。“我刚才想了想,住酒店太贵,不如我买房,一起住。只不过可能买不了太大,你委屈点。”
乔佚本来不委屈,但也不知道为什么,叫沈欲给宠委屈了。要是还戴着皮手套他一定甩出打火机来一手火花四溅的侧十字,很装逼地说不烫,然后看沈欲着急心疼。
但他现在把手套摘了,赤手空拳甩打火机油,他怕把自己的手烧报废。
“嗯。”最后他只能点点头,在沈欲面前,自己永远有人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