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花真美。
    自行车很多,随意停放在居民楼附近,我至今没学会骑那个东西,阿洛倒是会了。我学不会不是平衡不行,是没有人帮我扶着后座。阿洛让我自己骑,我最信任的人就是他,他不帮,我情愿谁都别扶我。
    我在小区里闲逛,想沈欲是怎么在这里生活。有许多人养狗,小狗好可爱,吐着粉呼呼的舌头追着主人跑。
    像我追着沈哥。
    我爸爸就在这座城市里出生、长大、结婚,我现在回来了却不是因为他。转了弯我发现一个小超市,买了两瓶矿泉水、两包苏打饼干,还有最便宜的牙膏和牙刷。
    烟不多了,我要省着抽。
    怕沈欲轰我走,我不想太早回去,像游魂四处观看人间的热闹。等大多数人开始上床睡觉了我才往回走,遛狗的老人早已归家,四下无人,我偷偷折了一枝花塞进兜里。
    这花真大,有我手掌那么大。
    楼洞里是感应灯,我一回去灯就亮。包不见了,可能是沈欲帮我收进屋,也有可能是被人偷了。我坐在硬邦邦的水泥台阶上,靠着掉了皮的墙啃饼干。
    坐姿很不舒服,更何况我夜里不敢睡,偶尔会浅浅迷瞪一会儿。夜里有蚊子,我又吓到了几个夜归的居民。他们从我身边走过时都很不高兴,像想踹我一脚,看我从楼梯滚下去。
    天亮我才真正开始入睡,从我身边走过的人更多了,我很想起来给他们让地方,但我太困了,想踹我就踹吧,只要别让我知道。
    直到有人给我披上一件衣服,我知道是沈欲来了,除了他没有人能这样温柔。他不踹我,他应该是关心我的。不知道他看没看见我别在防盗门上的花,送他的。俄国人喜欢送花,我也不能免俗。
    “我要出去一下,书包里给你放好了吃的。”他说。我低头装睡,生怕看见他就说出什么胡话。比如沈哥我很想念你。
    “有事给我打电话,我不是不管你。要是想通了,也给家里打一个,最起码报一下平安,让他们知道你回来了。”沈欲把我身上披的衣服往上拽了拽,他知道我装睡,所以没有亲我。
    等他的脚步声消失我睁开了眼睛,包就在旁边,里面有两个热饭盒,还有一个勺子。身上披的衣服是沈欲的外衣,在黑龙江我见他穿过。防盗门上的花不见了,他是收了还是扔了
    他离开了,我的身份产生变化,从有人管、有人给做饭的小乔,变成没人要的卡加。我带着洗漱用具到处找,最后找到一个收费洗手间,花了钱进去刷牙洗脸。
    放在以前我肯定不干这种事,但既然希望沈欲喜欢自己,我不能再邋邋遢遢脏兮兮,或许有一天我会变成一个足够英俊的男人,像我爸爸,穿西装开好车。沈欲会很骄傲地介绍我,说,这是我的男朋友。
    但现在,我还是一个身上只有几十块的穷光蛋。我坐在花坛边上啃饼干,前面是十几节台阶和一个空场。空场上好多小孩子,能看出来住这附近的大人并不富有,但他们疼爱孩子的心情和有钱人没有区别。
    小孩坐在婴儿车里晒太阳,父母会拿着小扇子给他们挡烈日挡风,地上跑着的小孩绕着大人玩游戏,到处都是爱。这种来自父母的伟大的爱把这座城市暖化了,我也跟着他们笑起来。
    突然一个小女孩摔倒,她妈妈连忙跑过去把她扶起,抱着哄了又哄。我嫉妒她,但又从她刚才的行为中学习到了什么,吃完最后一块饼干我来到台阶最高处,闭着眼睛往下走。
    我也摔了,滚了十几节台阶吧,广场上的大人们惊叫着围过来,问我有没有事,还有一个男人想要搀我起来。我摇着头说没事,真的没事,也不需要你搀我。打个赌,沈哥要是见到我脸上的伤口和腿上的血,他会比刚才的妈妈更激动。
    我一瘸一拐回到楼洞,摔得是真不轻,疼得实在不想动了。中午我想起那份盒饭,已经凉了,我打开它,用沈欲给我准备的勺子一大口一大口地挖。
    大概这种食物叫做炒饭,我吃不惯。吃光没多久就听到脚步声,我有一个预感,是沈欲回来了。
    真的是他,他看见我的那种眼神,我可能在梦里见过。
    “你的脸怎么破了”沈欲跑上台阶,拇指轻触我面颊,碰一下赶紧收回因为血还没干。
    “走路没看好,摔了,没人管我。”我的难过不是假装,“腿也摔了。”
    “腿腿又怎么了我看看。”沈欲在我面前蹲下去,往上挽我的运动裤腿。布料磕出一个大洞,膝盖流血,我顾不上疼,只看他穿了白衬衫的后背和领口露出来的那一块皮肤。
    真好,我打赌赢了,沈欲是在乎我的,他心疼我。我一下子膨胀了,又充满力量,仿佛全宇宙的爱都给了我,奉献给我,拥抱也给我,什么都愿意给我。
    沈欲捧着我的脸,用棉签擦伤口的尘土,我从他的脸上取下一根掉了的眼睫毛,一不小心又哭了。
    这一次沈哥抱紧了我,我一边哭一边想笑,摔得真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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