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老维教过我斗,从4岁开始训练,沈欲高半头但不一定打得过我。
    “嘘,我们小点声。”他朝后嘘了一声,带我绕开套间的玄关,走到另一扇门前。我踮脚跟着,注意到鞋架上还有一双鞋。
    一双男人的鞋。谁的谁和沈欲住一起沈欲和男人住在一起
    “我姥爷来这里疗养,我放暑假陪他来的,他这时候在睡觉呢。”沈欲走路很轻,这么一会儿白衬衫背后湿一片,布料像变粉了,“套间里有小浴室。”
    小浴室我立刻懂了,沈欲想让我洗澡,他还是嫌弃我脏了。
    但我也确实挺想洗,如果是1年前,还在俄罗斯,我绝对不信自己有这么一天,莫名其妙找一个陌生人,然后跟着进酒店洗澡。可流浪之后我什么都不顾,尊严没那么值钱。
    套间小房有单人床,浴室里很干净,洗手台上有牙膏牙刷,洗面奶和刮胡刀,应该是沈欲的。我什么都不敢动,看着沈欲给浴缸放水,还调水温。
    他真好,以前我以为老维和阿洛是世界上最善良的人,现在他们不是了。
    对不起,维克多,洛迭。我心里这么想着,认真看白衬衫。他的腕骨很扁,是男人中偏细的骨架子,比俄国男人要秀气许多,但并不瘦弱。
    “水有点热,你过来试试。”沈欲呼唤我过去。他是一个很容易心软的人,容易心软的人,眼睛都特别温柔,我看得出来。
    而且他的眼睫毛好浓密啊,毛茸茸的像小刷子。我一直以为这么浓密的睫毛只有外国人才有呢。
    我像做梦一样,走过去试了试水温。想和他说点什么,但又不好意思。以前没喜欢过别人,偶尔看看长得好看的同性,更没跟谁进酒店洗过澡。
    但如果沈欲让我脱光我立刻脱。
    可他没有,只拿来一条新浴巾,指我手上的伤。“怎么弄的”
    “打架。”我摸自己耳朵,好烫,“有时候,他们打我,但我也打回去。”
    他们打我是因为我不是中国人,我也经常打回去,我比他们更能打。都不记得自己在边陲动过多少次手了,在这里就要凶一些,自己没有家,就要自己当家长。
    “你先洗着,我去给你买药。”沈欲拉好浴帘,“外面如果有声音,你不用出去,我姥爷不进来。”
    “你买药”我心中一颤,想脱光。
    “你手上有冻疮,再不治就好不了了。”沈欲为了迁就我的语速,说得很慢,“我以前也认识一个生冻疮的朋友,他的手比你严重,抹药就好了,但是很容易复发也容易留疤。还有你脸上的伤,让你家里人知道伤成这样他们担心死。”
    我慢慢不笑了,家里人不会担心我。等等,沈欲说,他有一个生过冻疮的朋友,那是谁沈欲对他会像对我这么善良么
    “你是好人。”我冒着汗,想问那个朋友是男是女。
    “现在好人比坏人多,但你不要在外面瞎胡闹了,该回家就回家吧。”沈欲突然一个回身,“不过你的头发”
    头发我生怕他不喜欢,惴惴不安地挠耳朵“染的,染的金色,我爸爸是中国人。”
    “染的啊,我说怎么这么亮,还以为你头发就是这个色呢。”他朝我笑了笑,但我感觉这个笑容里有点悲伤,“你的眼睛呢”
    我喜欢他冲我笑,他是好人,如果他每天都能冲我笑,我一定不会走歪路,没准还能打一场斯大林勒保卫战。“这不是染的,是我自己的眼睛,妈妈是金眼睛。”
    “怪不得”沈欲随意地擦了擦手,“我去买药,你先洗,你吃饭了么”
    我摇摇头,不喜欢吃中国菜,只想赶紧把自己洗干净,别让他嫌我脏。
    沈欲没有再问,把我留在浴室里。我快速扒掉衣服泡进浴缸,透明的热水半分钟就浑浊了。我他妈到底是有多脏啊。
    像泡在土黄色的水里。趁沈欲没回来我赶紧放水,换上新的,在莲蓬头底下拼命冲腿。老维总让我洗冷水澡,现在我热得喘不过气。
    要热死了,最后我蹲在一缸明显不算清澈的热水里,等沈欲回来。太奇妙了,前几天我在看守所里蹲着,今天我被沈欲捡回来。
    “我要进来了啊。”沈欲推开浴室门,拎着塑料袋回来,“别出声,我姥爷醒了。”
    我嗯了一声,不出声不出声,我很乖的。我用小毛巾盖住下半身,住群租房时光身子都不怕,现在我害羞。
    “头发还没洗啊”沈欲看我害羞,笑话小孩一样笑我。我心里有点不爽,自己马上成年。他坐到浴缸旁边挽袖子,我低着头,任洗发水挤到头顶,泡沫顺着水流。
    现在我假装嚣张的金头发全贴在他手里,我不敢抬头,看着水面里的他。“谢谢沈哥。”
    “不谢,我比你大,帮你一把应该的。”沈欲又笑了。
    不,帮我一把不是应该的。我看着水面,像垂涎圣诞节买不起的奥地利水晶杯。以前群租房的大哥让我们叫他哥,说中国人习惯叫哥,叫哥就管我们。我又叫了一声沈哥,我想让沈欲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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