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是警方来了。
但是秦且之却无比平静,他转过身,径直走到屋角,在堆满杂物的工具箱里翻找着什么。
片刻后,他缓慢地拾起了一个东西。
是一把匕首。
警方已经抵达门口,此刻正在试图撞开这扇紧锁着的门。
“警方的动作比我想象中的快。”
说到这,秦且之低笑了声,然后平静开口道“不过这样也很好,谁也得不到。”
门口的撞击声逐渐清晰,门锁也在哐哐的震动。
秦且之走向谢知影。
门几乎是在同一时间被撞开。
秦且之抬手,用匕首抵住谢知影的脖颈,然后轻轻笑了声“来得倒挺快。”
以谢知影作为人质,所有的警察此刻都皱了下眉头,下意识地退后,似乎准备想办法拖延时间。
顾之烽看着昏迷不醒的谢知影,一向平静的眸底此刻也多了些慌乱,他抬头,注视着秦且之的脸,目光冰冷。
秦且之笑了声“不用想办法拖延时间或者是找谈判专家了,我一会儿就跟你们走。”
说着,他手上的匕首微微用力。
谢知影的脖颈处瞬间渗出了些血迹。
“秦且之。”顾之烽直起身,走到了前面,他眼眸中布满红血丝“我和她换。”
这句话,让秦且之微愣,继而,他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逐渐越来越大“好。”
说完,秦且之看着警方,开口道“给顾之烽一把枪。”
警方显然犹豫了起来。
而顾之烽却显得无比平静“给我吧。”
但眼下,没有人能做出这个决定。
无论人质是否获救,在这种时候给顾之烽一把枪,是不符合规定的。
秦且之怂了下肩“很可惜。”
说完,刚刚收起的力道似乎是准备重新加重。
“等一下”而就在这时,站在前头的一位警察取下了手中的配枪,然后递到了顾之烽的手上。
秦且之看着顾之烽,玩味道“对着自己的太阳穴,开枪吧。”
气氛在一瞬间安静了下来。
而顾之烽几乎是没有丝毫犹豫的,抬起手,将乌黑的枪口对准了自己的太阳穴。
他将视线挪到了谢知影的脸上,停顿了三秒后,再缓缓闭上了眼。
扣动了扳机。
“砰”
一枚子弹从仓库内那扇矮矮的窗户里射出,径直没入了秦且之的肩膀。
然后就听见一声吃痛的惨叫,秦且之手中的东西也砰地砸到了地上。
警方瞬间上前,迅速地控制住了秦且之。
顾之烽平静地将手中的枪放下,然后递回了刚才那位警察的手里。
他手中的枪,没有子弹。
接着,顾之烽阔步走到了谢知影身边,脱去自己的外套,轻轻地搭在了她的身上。
顾之烽伸出手,握住谢知影的脸,然后低下头,抵住她的额头,声音沙哑“抱歉。”
秦且之此刻宛若也放弃了反抗,他直起身,看着顾之烽,然后哂笑了声,声音低沉“顾之烽,你知道的,你和我是一模一样的人。”
顾之烽横打抱起谢知影,微微收拢手臂,让她靠在自己的胸膛。听见秦且之的话,顾之烽微顿了下,然后转头朝他望去。
顾之烽狭长的眼微眯,似乎准备说些什么。
而突然有一只手,轻轻地搭上了他烽的手,然后与他十指相扣。
谢知影撑开眼帘,气息还带着些虚弱。但她却看着秦且之,无比坚定地开口道“不,他不是。”
“永远不是。”
这件案子,很快就公之于众。
谢志盛并不会秦且之杀死的第一个人,准确来说,秦且之杀死的第一个人,是他的母亲。
根据秦且之的供词,是因为看母亲太过痛苦,但却又不愿意逃离,所以才亲手杀死了她,帮她解脱。
秦且之杀死第二个人,是他的父亲。
他故意破坏了父亲轿车里的刹车,伪造了一起交通事故。
有很多专家这段时间,天天讨论研究,为什么秦且之这样一个前途无比广阔的人,最终会走上这样一条道路。
最终归根结底,导致他扭曲性养成的原因,全部来自于家庭。
秦且之对自己所有的犯罪记录供认不讳,包括那起警方一直在追查的毒品交易。
只是,他却迟迟没有供出自己的接头者。
在为期几天的拉锯战后,秦且之终于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他可以交代出所有的细节,前提是,必须要见谢知影一面。
谢知影来到监狱和秦且之见面时,他已然回到了最初时候,那副温文尔雅的样子。
他双手交叉相扣,手腕处的手铐闪烁着银光。
秦且之“你记得高中时候,学校里那只黑猫吗”
谢知影当然记得。
那只小黑猫,在学校里赖着不走,活泼而又可爱。
它是顾之烽的记忆。
也是谢知影的回忆。
可是,后来有一天,小黑猫死了。
身体上全是残忍的伤痕,像只破布偶般的躺在灌木丛里。
校长知道这件事之后,大发雷霆,他不允许自己的学校里,有一个这么残忍的人存在。
可是一连几周的追查,都没有找到当年虐猫的凶手。
此刻,谢知影听到秦且之主动提起,似乎明白了什么“是你”
秦且之笑了声,然后缓慢地点了下头,道“它害你摔伤了左腿。”
这一刻,谢知影突然明白了什么,她看着秦且之,然后轻轻笑了起来,只是那笑意不达心底,全是冷意“为什么呢”
秦且之将头向后靠在椅子上,骗客户,声音沙哑地开始笑了起来“人生就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
“比如,只不过当年,你宁可选择一个性阴郁的顾之烽。也不愿意把任何一点干干净净的气息,施舍给我。”
性阴郁。
当年的确有许多人这么评价顾之烽。
秦且之曾无数次想过。
如果当年谢知影呆在自己身边,那么自己现在,或许也会是一个得到救赎的普通人,活在光明之下。
所以,在往后的无数次,秦且之手上沾染的罪恶每多一分时,他都会加剧一次心头没来由的恨意。
仿佛累积的负面情绪,总要找一个发泄点去倾倒。
那足以透过云层的救赎,最终还是不属于自己的。
可明明是他先来的。
这难道不是件不公平的事情吗
谢知影却无比平静,她只是安静地看着秦且之,然后缓慢道“不一样的。”
“顾之烽和你不一样,他并不需要被任何人救赎。”
他原本就心向光明。
所有的人生,在许多年轻,就被划出了条条分明的道路。
就好像那只小黑猫。
它能窝在谢知影怀里,懒洋洋地撒着娇。
也能迈着小短腿,咬着顾之烽的裤腿,冲着他软软糯糯地喵喵叫,然后再将爪子搭进他的手心。
也能浑身伤痕,开膛破肚地躺在灌木丛里,了无生机的变成一块腐肉。
灰暗的过去从来不是践踏他人生命的理由。
谢知影从监狱内出来。
顾之烽靠在车门处,低下头,正点燃一支烟。
看到谢知影出来,他似乎是轻轻笑了下,然后将烟头掐灭,丢进了一旁的垃圾桶里。
接着,朝谢知影伸出手。
“你又抽烟。”谢知影没好气地拍了下顾之烽的手“等会儿去哪”
顾之烽“重安寺。”
“好端端去寺庙干什么”谢知影系好安全带,问了句。
顾之烽发动了汽车,淡淡道“还愿。”
重安寺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香客络绎不绝。
高大的松树上,挂着千万条红色的纸垂。谢知影站在树下,有阳光穿透层层叠叠地树叶缝隙,打在了她的身上。
有微风恰好拂过,红色的纸垂轻轻舞动,刹那间宛若响起了无数道曼妙的吟唱。夕阳的余晖下,拉出了一道长长的影子。
光与暗。
风与影。
刹那间,让顾之烽想起了许久以前。
那是高三的一次秋游。
学校为了预祝高三学子考出好成绩,组织所有学生,来到重安寺起伏。
那天人潮人海,四处人声鼎沸。
可顾之烽却一眼望见谢知影。
她踮着脚,站在树下,费力挂上了一条纸垂,然后闭紧眼睛,双手合十地许下愿。
有风吹过,掀起少女的长发,满树的红色飘动,在这一刻,仿佛有万千诗意。
那时候,顾之烽的纸垂上,写着三个字谢知影。
只有她。
时光交错,仿佛刹那间在此刻重合。
谢知影挂好了新的纸垂,然后虔诚地许下愿望。周围的喧闹声,宛若在此刻化为沉寂。
风声突然越来越大。
谢知影睁开眼,转过头。
然后正对上顾之烽望向自己的视线,带着浅浅的笑意。他站在不远处,背后印着万千霞光,骄阳潋滟。
一如往昔。
你能为了爱的人做什么
身在烈狱。
心向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