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了口。

    “你看他,他就消失了,他是我们的孩子,但是却”今羡眼泪止不住的流,她哽咽,缓了好久之后,才接着往下说“却给我们的年轻气盛和无畏无惧害死了,我们都是凶手。”

    顾归酒摇头,他咬牙忍着心头的尖刺,哑声道“不是,都是我的错,都是我”

    今羡吸了吸鼻子,打断道“不是谁的错,而是”

    “祁琛啊,我们真的不合适,不要抵死缠绵了,放过彼此吧,这样才算是真的拔掉了我心头的刺不然,我们就算在一起一辈子,也永远只能同床异梦,我有我心头过不去的坎,你有你江山社稷和子嗣烦恼,我们真的不合适”

    她每一字每一句,声音都很轻,很温柔,但是说出来的话,却是比任何一次都决绝,都让人无路可退。

    他知道,她这一次是铁了心的要离开,他知道的,他没有回旋的余地了。

    可他不要啊,他真的做不到放手,如果真的要放手,那可能就只有一种结果,那就是屿国翌日的朝堂上宣布炎卿帝薨了的消息,不然他真的放不去这个手,行尸走肉的生活,他真的不想再过第二遍了。

    顾归酒看着今羡,她的那半张人皮撕下来了,另外一半还贴在脸上,而她露出来的那块地方,眼角处正是他以前张扬放肆惹下的祸根,那块疤痕不管哪一次看见都是在诛他的心。

    这才是最可悲的,他遇见了心爱的人,犯了一个错,后来,他想弥补,想让她原谅,到最后才发现无力回天。

    那个错已经形成了一个刺,犯下的错,永远无法弥补,永远无法还清。

    他们再也回不去了。

    回不去初见时的那种悸动和年少的张扬,这是今天顾归酒知道的、醒悟的,他再也不能找到那个女子,那个看见他会点头应好,会在他夜里发了疯要她的时候,耐不住疼,低低的在他耳边吐气如兰的求饶道“你轻一点点好不好,我疼”

    他们真的再也回不去了。

    顾归酒站在原地苦笑了几下,他能感觉到自己的眼泪像是开了闸的水,一个劲的往下涌。元歌叮嘱的话他忘了,江山他忘了,一切他都忘了,他抛开了皇帝的尊严,抛开了所有。

    毅然而然的跪在了地上。

    他就跪在了今羡的脚边,泪顺着他的动作啪哒一声掉在了地上,在光洁的地板上落下一个水渍,无人知道这是天子的泪,亦无人知道这是顾归酒冒着生命的危险落下的泪。

    他也不知道了,忘了一切,忘了自己的身子不可以被他这么摧残,他借着虚弱的烛火望着眼前的女子,喉结滚动,嗓音带着哭过后的嘶哑,像是一碰就碎的琉璃球,可怜见的“最后,再最后给我一个机会,我试着,试着让孩子的刺拔掉好不好”

    今羡看着此刻俨然没了皇帝的样子,跪在地上,她心口说不出来的感受,她闭了闭眼,任泪水划过被咬伤的那个疤,哽咽道“那若是,我还是拔不掉这根刺,你怎么办你会放我走吗”

    顾归酒跪在地上,烛火将他的身影镀上一层毛茸茸的细弱光,他轻轻的摇了摇头,“如果我拔不掉,天下给你,我走。”顾归酒自嘲的扯了扯嘴角,“从此,这世上再无炎卿帝,亦再无顾归酒。”

    他还是固执,用生死换一次机会。

    今羡似有些无奈的呼吸了几下,她对江山不感兴趣,她缓了缓神,眼泪没再流下,她抿了抿唇道“其实,不用试我都知道这根刺拔不了,你也别说这些话了,你是皇上,你有责任把江山规划的更好,而不是将屿国的天下拱手让人,更何况,你我本应该就是陌路人,你有你的天下,我想要我的自由。”

    “我们所向往的,完全不同。”

    她这番话说的可真是无情、见外又客套。

    顾归酒自嘲的扯了扯嘴角,跪在地上抬眸往望她。

    “可是天下与你,我选你。”顾归酒说“我若是真的把江山看得如此重,此刻早已妃嫔成群,子嗣成堆,与你之间,早已成了过往。”

    今羡其实能懂,顾归酒现在能跪下来,抛下九五之尊的尊严,她就懂了。

    她也不想说这么多,她很累,有种窒息感缠在心头上,她将人皮贴上去,继而一言不发的绕过了顾归酒,翻身上了床榻,她现在连张口都觉得难了,更别提还和他扯什么乱七八糟的。

    原本剑拔弩张的氛围蓦然消失,帐内又回归了平静,一种能够将人活活逼疯的平静,隔绝了外界所有声音的耳膜此刻蓦然透亮了起来,他们都能听见外头的虫鸣声和风声,以及侍卫们依旧兢兢业业巡逻整齐划一的脚步声。

    无人知道,他们刚刚吵过架,争执过,亦或许有人知道,但碍于炎卿帝的威严,无人敢提及。

    可他们永远都不会知道,在他们心目中威严震慑四方,尊贵无比的炎卿帝此刻正跪在殿内,低声下气的求着皇后。

    跪了多久,今羡也不知道,她睡得迷迷糊糊,总之第二日醒来的时候,天还没亮,烛火还在虚虚的笼罩着整个帐内,她眨了眨略有些惺忪的睡眼,正准备动动手,却感觉被一种温热的东西收的更紧。

    她皱眉,顺着玉臂望过去,只看见她的手被盖在蚕丝被下,五指露出,被那人紧紧的牵在大掌里。

    而那人头枕着他自己的手臂,睡在了床沿,烛火将他笼罩,蒙上了一层毛茸茸的光,将他与生俱来的孤寂感衬得愈发的强烈,她视线往下,很清楚的能看见他依旧跪着的姿势,就算睡着了,也依旧跪着,仿佛没有听见她松口,他便能一直跪着似的。

    今羡抿了抿唇,帐内响起了她似有若无的叹息声,她垂眸,眼睫微颤,正准备收回被他牵着的手,却被那人愈发的牵牢,她皱眉看过去,他迷迷糊糊的半眯着眼睡醒了,见她正看着他,许是光太过于朦胧和暧昧,让顾归酒还没完全的醒过神来,他以为是三年里那夜夜的梦,他还以为眼前人是已故之人。

    梦里的她就是这样,不肯让他抱,不肯让他牵,他轻而又轻的叹息一声,尽管是在梦里,他也依旧没有随她去,依旧想哄哄人。

    “乖宝,笑一下,等我百年之后就去找你,和你一起合葬。”他说着似乎很疲劳了,眼皮子往下,却还是撑着低声说完了,“你别怪我,爹爹无依无靠,我寻思着等他百年之后,我送他入了土,再去宗亲里挑一个苗子,把皇位给他,我就去找你,到时候你可不许闹脾气不肯同我合葬赶我出去,你不要我,那我可就无家可归了。”

    有你的地方,是家啊。

    今羡望着他失神了,忽然感觉心跳蓦然漏了好几拍。

    她眼眸微颤,手在他掌心里动了动,被他收的更紧,只是这次,她却没再收回了。

    今羡翌日是被顾归酒叫醒的,她在睡梦中皱眉,却听见那人带着轻哄的声音响起,“爹爹来了,说想见你。”

    爹爹今羡很不适宜的想起了昨夜的他说的那些话,昨夜的时候,许是夜晚人都情绪低沉些,她听见那些话,心软也情有可原。

    如今她听见爹爹二字却让她顿时清醒了,视线看向了顾归酒,没了昨夜的心软,见他凑得这么近,她蹙眉问“人呢”

    “在外面。”顾归酒莞尔,但是因为距离很近,她还能看见他眉眼间的疲倦,“他叫我不要叫醒你,我怕你恼我,就叫你了。”

    顾归酒是真的在做改变,他想让今羡真的能够接受他。

    今羡没去理他,掀开被子下了床榻,洗漱完了,换了身衣裳之后便往外走,顾归酒跟在身后。

    今羡走出去,看见晏元川手里拿着两个新鲜的果子还有一个糖人,她垂眸,轻声唤了一下“王爷。”

    晏元川身躯一震,心中虽然很酸涩她没喊他爹爹,但是也不怪她,他都能懂的,他踱步上前,声音放轻,小心翼翼“吃吗我记得苑苑喜欢吃糖人,我倒是不喜甜食,只是不知道你是随我,还是随了苑苑。”

    他说完,握着果子和躺人棍子的手收紧又松开,俨然很紧张,完全没了方才面对顾归酒时的盛气凌人。以及丝毫不见他方才对着顾归酒怒气迸发的说“你小子给我等着,你爹顾延还在世时都对我礼让三分,如今你胆子肥了,居然敢瞒着这么一大件事”

    顾归酒是知道的,晏元川可是屿国唯一一个异性王爷,甚至深得他父亲顾延的信任,换句话说就算顾延不信任或者其他怎么样,他也不敢得罪晏元川,毕竟这可是他的爹,他的岳父,说不定日后还得他来帮助他们关系破冰才行。

    今羡看出了晏元川的小心翼翼,她也对他有什么偏见,她接过糖人,低低的道了声谢。

    “你陪我去那边走走好吗,你想知道的,我都会告诉你。”

    今羡没有犹豫,点头道好,跟着晏元川往前走,顾归酒的脚步顿了顿,终还是没跟上去。

    爱她,但也要学着去懂她。

    她定然是不想自己被打扰的,毕竟这可是她心里梗着的刺,今苑的事,是她一直耿耿于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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