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映凭着记忆, 回到自己的小院,刚推开门, 就看到有些阴暗的房间里坐了一尊大神,见他回来,中年男人严肃的面容露出几分沉痛, 悔道“儿啊,是爹对不起你。”

    元映“”

    元永清从发现冬衣事件后, 就一直待在此处, 之前一直照顾“元映”的婢子还有管家也被带上来问话。

    平日他从不关心后院之事, 今日元映被宣召入宫, 他才心血来潮关心下自己的嫡子。

    也是今时才发现,他对元映实在亏欠太多。

    如今的元夫人名为王氏, 是汉人血统, 当年只是一个侧室。元永清将她扶正, 是念在她生了一子一女的功劳, 此外, 她对“元映”也表现得视如己出。发妻死后,元永清一直走不出亡妻之痛,而“元映”与他母亲长得又十分相似, 为了慰藉自己, 元永清刻意减少父子碰面的机会, 后院之事繁杂闹心, 他仕途上又有些波折, 因此在无意和刻意之下, 父子之间逐渐渐行渐远。

    平日他兴起过问“元映”的事,也是从王氏那得消息,前几年王氏都以夸赞为主,近几年来才透出不好的口风。元永清担忧之下,偶尔会召“元映”上来问话,可这孩子正是少年气性,说不了几句就开始阴阳怪气,父子间难得的对话便变成吵架训话,次数多了,元永清累得找他,“元映”也不会主动上前讨骂。

    他原以为这孩子在府中吃饱穿暖,长成这副模样本是天性如此,可今天一番调查,他才知道俩人之前所生的嫌隙并非性格不合,而是有人刻意为之。

    “映儿,为父着实对你不住。”元永清想到刚才婢子哭着跟他说的那件陈年旧事,心痛不止“为父当年以为你只是小病,加上公务繁忙,便没过来再见你。”

    那时年纪尚小的“元映”因为身体不好常年多病,有次连夜发起了高烧,一直在床上哭着闹着要爹爹,可守在他床前的只有几个做不了主的仆人,当年王氏的野心已经显现,刻意阻挠“元映”房里的人去找医倌,若不是大婢子想尽办法寻到管家,这孩子怕当年真的会烧死过去。而当时的元永清压根不知道元映起了高烧,因为先皇驾崩,需要处理的公务冗余沉重,他在宫里待了一宿,第二天头脑昏昏地回到家里,只听管家说了句大公子生病,但是已经用完药,身体转好,他便也没想着去见他,自己回房休息去了。

    谁知换到“元映”这边的角度,便变成亲爹得知他命在旦夕都没回来,第二天回来也不多问几句,自顾自转头去休息了。

    自此,“元映”过往被刻意忽视的心寒濒临极点,终于爆发出来。

    他当他没有这个儿子,那他便当自己没有这个父亲。

    元映知道这个世界的自己和亲人关系不好,其中具体波折却不明白,但看元永清这副沉痛的样子,他猜到应该是比较过分的事情,因此,也没有心大地随随便便说出一句什么“我原谅你”的话,只是杵在门口神色不明地看着坐在桌边的他爹。

    元永清见他不愿开口的样子,便明白这些年父子间所生的嫌隙太过深刻,他愈发心痛,可还是强忍着同元映道“爹知道你现在原谅不了我,爹会用实际行动来补偿你。”话刚说完,他又想起来映儿过几天便要入宫为妃,一时之间悲痛更加。

    “映儿,你同爹说,你想不想入宫”太后懿旨说的只是“元家子”,如果他进宫恳求,说不定事情还能有转机。

    元映一听,便猜到他这个“好爹爹”在想办法帮他不入宫,可这就违背了剧情。

    “想。”少年开口道,他走到中年男人面前,原本看不清表情的神色也暴露出来,“之前的事都已经过去了,您再做什么也改变不了已有的事实。”

    元永清看着少年表情淡淡的样子,突然想到当年得知他有了侧室的发妻,她也是如此表情,仿佛已经对他死心。

    “爹知道你不想留在府里,可入宫并不是一个好打算。如今朝中局势复杂,太后擅权,幼帝也已长大,归政一事闹得沸沸扬扬,你若此时入宫,怕是会沦为两方势力较量的工具。”

    元家是老牌鲜卑贵族,当年孝文帝汉化改制,元家从拓跋改为元姓,若细论起来,他们与当今圣上有血缘关系,只是传过三代,便关系越远。太后让元家子入宫,便是看中背后老牌贵族的势力。无论倾向谁,都会带来巨大的助力。

    元映看过剧情,自然知道元永清在担心什么,可他入宫,正是要去给拓跋攸当工具人,因此听了元永清这番话,他还是无动于衷,又思及004说的要表现出爱慕拓跋攸的样子,便坦然道“映儿喜欢圣上。”

    元永清一愣,再次确认道“当真”

    元映点头。

    元永清想到平日在朝上不显山不露水的皇帝,实在想不出他竟然早就谋划当他的儿婿,“你何时喜欢上的”

    若是刻意接近利用他儿,那他可不认

    元映搬出俗套的那番说辞“陛下丰神俊朗,映儿对他一见钟情。”

    元永清让他再说详细点。

    元映一边无语一边现编“爹应该知道,庭风兄是他的伴读,我们第一次见面,便是借着庭风兄搭桥在猎场相遇。映儿当时看陛下一身骑装、意气风发,所射之箭、百发百中,便对他一见钟情。”

    元永清哑然,他知道当今圣上的皮相上佳,却没想到自己照顾不周的大儿子竟然会被他一眼迷了去。

    “那他待你如何”元永清急急追问。

    元映迟疑了下“之前传信官说,指我为妃其实是陛下的意思。或许或许陛下心中也是有我。”

    元永清沉默,没想到他的大儿子竟是用情最深的那个,出于对儿子迟来的弥补和爱护,他还是冒大不韪直言道“映儿,陛下远不如你想象中那么简单,可千万别被轻易骗了去”

    “皇上虽然平常在朝中表现得温从愚钝,但实际并不如表面那么简单”

    前阵子朝局动荡,正是因为拓跋攸连下两名元老大员。虽表面上是借着他们对太后不敬的名头,但一直作壁上观的元永清知道,这两位元老在暗地谋划扶持新幼帝即位。

    “映儿知道,可映儿就是喜欢陛下。”元映垂下头,表现出一副不是很想跟父亲交流的模样。

    元永清一顿,怕引起儿子的逆反情绪,缓和语气道“爹爹只是怕你了解得不详细,你们见的次数少,或许迷恋的只是自己所幻想出的假象。”

    他这话说得中肯。他家儿子久居深宅,上学也是跟半大不大的毛头小子一块儿,哪能知道那么多是是非非,心思天真,对人一见钟情也很正常。而宫里那位,故意托传旨官员说一句“陛下的意思”,反倒让人觉得心思诡谲,意图叵测。

    元映点头,然后还是坚定道“即便如此,映儿还是想入宫。”

    元永清没想到自己说了这么多还是无法挽回,他盯着元映打量许久,仿佛在他清澈的眸子里寻到多年前发妻执拗要嫁给他的影子,最后他长叹一口气,怅然道“那爹便帮你好好安排这门婚事。”

    无论太后与皇帝两方势力如何较量,他豁出去都要保下自己的亲儿

    元映上前一步,拍拍元永清的手,“爹不用这么为难,入宫为妃是映儿自己的打算,日后风云变幻,您也不用顾忌我,只做最利于元家的决策就好。”

    他知道这个朝代的常识,相比起君君臣臣的理念,这个世界的大多数官员更看重自己家族的利益。他也没想利用元永清对“自己”的愧疚去改变什么。

    元永清看着搭在自己手上的那只手,嘴唇颤动,鼻头泛酸,为了掩饰某些情绪,他站起来,说了句“爹这就去安排,你在房中好好休息”,然后便绕过元映推门出去。

    在经过少年身侧时,元映依稀瞥见中年人眼底的泪光。

    004,我这么说难道不对吗缺乏亲情的元映感到迷惑。

    橘猫跳到桌上,绕了几圈,没有什么不对喵,只是太冷情了。

    在元永清的角度来看,送元映入宫就如同送羊入虎口,是在送自己儿子去死。而元映刚才那句类似不用管他的发言,对亲人来说实在太过冷漠。

    元映顿了顿,应该没有崩坏人设吧

    他自从知道自己上个世界莫名其妙掰弯世界线后,就对人设战战兢兢,生怕自己又在哪里表现不对。

    没有没有喵橘猫也不想他了解这背后太过沉重的感情,赶紧哄他要不要来看电影喵刚刚我在资源包里发现好多视频

    好啊好啊元映原本还担心到了科技比较落后的世界没什么娱乐,听说橘猫买的资源包里还有视频,顿时开心起来。

    资源包里有没有游戏

    没有喵只有电影和书,你在想什么不能再打游戏了上个世界的打游戏经历已经证明,真的会玩物丧志

    好嘛好嘛,我们看恐怖片吧

    橘猫起了一阵鸡皮疙瘩,炸起背毛拒绝不要喵,还是看爱情电影给你补补情商

    就是因为恋爱经历太少才会走歪喵

    无辜被讽的元映沉吟了会儿那好吧。

    哼,你没得选喵橘猫说完,就开启放映模式,从两只琥珀色的眼睛里射出类似电影院投屏的光。

    元映连忙拉下隔断的帘子,到这到这,这儿比较暗

    橘猫嘴上抱怨了几句,但还是乖乖扭头“看”了过去。

    如此闲散度过了几日,某天傍晚,元映突然收到一封秘密来信。

    “明日城郊,不见不散。”

    落款单一个“攸”字。

    终于来了吗元映在脑海跟004吐槽,渣男皇帝一出手,骗人权势骗人心。

    知道你怨念大了喵,少写点打油诗橘猫敷衍要求了句,背后的毛毛像是感应到什么,突然炸起,它抬头往屋檐上望,却没发现什么异常。

    这已经不是它第一次炸毛了,从来到这个任务世界起,它后背的毛毛就炸起好几次。

    004舔了舔猫爪,努力让自己稍微舒服点,心里狐疑地冒起一个猜测难道伴生系统还会对任务世界水土不服

    趴在房梁上几乎与柱子融为一体的甲二没想到自己高超的伪装技巧险些因为一只橘猫的直觉破功,他默默观察底下刚打开信的少年,发现他看完信的内容后又陷入那种诡异的发呆状态。

    这几天他观察这位长相艳丽凌厉的少年许久,发现他最喜欢的事就是看着墙发呆,偶尔还会发出奇怪的笑声。若不是他经过特殊训练,可能还真会被这位疑似中邪的元公子吓到。

    这些异常他之前都没有跟主子反映过,冲主子上次那句“如果真有人刺杀他,你记得补个冷箭”,他就知道主子并不在意关心这位未来后妃,如非召见和遇上特殊情况,甲二也不会离开少年去面见主子。可现在他有些犹豫,明天两人都要见面了,主子是不是有必要知道一下这位元公子疑似中邪

    并不知道自己已经被人默默监视了好几天的元映睡了个好觉,在第二天清晨去马厩牵了匹黑马,又动作慢吞吞地在西城那处逛了逛,在馄饨摊吃了份热乎乎的馄饨,才往城郊那边走。

    今日是休沐,本不用上朝,可拖了些时间的元映骑着马出来时也并未在城门附近见着约他的人,索性春景甚好,他一个人在附近溜达了片刻,临到官道旁的茶亭时,才发现这里聚了一群人。

    他们大多是精瘦的武人打扮,目光如鹰,腰间别着式样一致的佩刀,行为举止都有章法。

    元映远远地便望见最中间的茶摊上坐了一个披着黑色鹤氅的年轻男人,他也做了寻常的汉人打扮,可鬓边微卷的黑发和远比中原人深刻的五官长相暴露了他特别的胡人血统,男人皮肤很白,执着褐色茶碗的手指犹如削葱,明明是普通茶摊的茶水,可他悠然递到唇边啜饮的举止,很容易让人误认为在品上好的茶叶。

    元映跟怀里的004咕哝了句主角攻长得倒是人模狗样的,便骑马奔了过去。

    听着越来越近的马蹄声,武人的视线一致朝元映这边看来,手里的武器不约而同地握在了手中。

    被护在正中间的拓跋攸递到唇边的茶水一顿,也跟着抬头望去,便见着一个鲜衣怒马的红衣少年骑着黑骏马朝自己这奔来。

    因着元永清迟来的呵护,元映今日穿得很暖和,红色骑装外还罩了一件黑披风,骑马奔来时,迎着风的衣袍猎猎作响,高高扬起的如瀑黑发被扎成精神利落的高马尾,单看身形气质,便瞧出几分少年人独有的神采飞扬,等马走近了,望见绒边围着的那张小脸,才发觉这少年的五官也十分精致漂亮,仿佛神堂壁画里因被神明爱怜而留在身边随侍的仙人童子。

    武人们的刀愣在刀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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