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稷揉揉眼, 闭上眼又睁开眼, 竹简上仍然只有一个字。

    他将脸低下去, 近得连鼻尖蹭上竹简, 仍是一个多余的字都找不着。

    赵姬真的只回了一个字。

    又不是离开一天, 是离开好几天。

    她的反应如此平淡, 竟连句小女儿娇娇情话都没有。

    一个好字。

    一个,好字

    姬稷扔开竹简, 气呼呼躺下睡觉。

    躺下辗转反侧, 一闭上眼,脑海中全是赵姬贴在他怀中弯弯笑眼脸颊晕红。

    平素这个时候, 他已搂着赵姬共度梦乡睡得正熟。怀中抱着她, 他的梦也会变得香甜起来。

    今天没有赵姬,他的怀中无人可搂, 他头一回觉得被窝如此冰凉, 冷得他浑身热燥都暖不起来。

    姬稷叹口气爬起来,将扔到地上的竹简拾起, 重新卷好,握在掌心。

    抱着竹简, 姬稷紧皱的眉头缓缓舒开。

    兴许赵姬不是不想他, 她只是不知如何表达而已。

    等他回去,他就教赵姬如何写缠绵悱恻的情话。

    下次再回信, 让她刻一百遍给他看。

    祭祀的事忙了四五日还没有理完, 王宫腾出大室供太祝太卜们起居, 姬阿黄也在宫里宿下。他之前的居所已经挪作他用, 这几日只能宿在他的生母御妇莫夫人处。

    莫夫人年过四十,风韵犹存,仍得姬重轲宠幸。

    莫夫人虽得宠,但为人低调,与鲁皇后关系极佳。鲁皇后时常召莫夫人前去聊话。

    这日莫夫人从皇后处归来,身边多了几个宫人。

    姬阿黄正好回来吃饭,一见那几个宫人,当即皱眉“娘,你不要招惹啾啾。”

    莫夫人被他识破,有些羞恼“谁准你唤那个名字,小心被他听见,叫殿下”

    姬阿黄“我又没到他面前喊,在这里喊喊,谁能听到除非有人传出去。”

    莫夫人拉着他坐下,悄悄问“你们还要忙几天,还能在宫里宿几天”

    姬阿黄斜眼“娘,以前怎么没见你这么大胆,那可是啾啾,啾啾你也敢招惹你还是我娘吗,莫不是被什么孤魂野鬼上身了”

    莫夫人一巴掌拍他脑袋上,“我看你才是孤魂野鬼上了身,没大没小,明天我就向你王父吹枕边风,让他再多关你几日。”

    姬阿黄被打得有点耳鸣,捂着耳朵甚是委屈,“有你这么当娘的吗”

    莫夫人两只手揉他脑袋,“好了,别跟个猴娃子似的,来,同娘说说殿下的事。”

    姬阿黄瘪嘴“说什么”

    莫夫人“殿下这几晚,是否寂寞”

    姬阿黄“都忙得没气了,还寂寞呢”

    姬阿黄再次提醒“娘,你不要掺和啾啾的事。

    莫夫人心虚“没没想掺和。”

    姬阿黄将话说得十分明白“娘,就算你想,你想之前,先问问自己,你有资格掺和吗”

    莫夫人嘴唇颤颤“我”

    姬阿黄面容严肃硬朗“殷王室打天下,靠的是铮铮铁血男儿,不是家宅后院女人。宫里这些手段,拿来争宠也就罢了,你们怎敢拿来算计他”

    莫夫人怔住,一半是吓的,一半是惊的,以前她怎么没发现茹茹这么聪明

    她还什么都没做,茹茹就知道她要做什么了

    姬阿黄指指她藏在衣袖下的香盒“我都嗅见了,一股骚狐狸味。”

    莫夫人诧异地捏住姬阿黄鼻子“你是狗鼻子吗这你都闻得见就算嗅见,你怎知它是什么”

    姬阿黄嘟嚷“那东西,以前王妃对我使过,被熏了半个月,能认不出吗”

    莫夫人瞪大眼“她对你用这个作甚”

    姬阿黄“她也想快活呀。”

    莫夫人又是一巴掌甩他脑袋上“没羞没躁,不知廉耻。”

    姬阿黄哼唧两声。

    莫夫人将香盒拿出来,试探问“这个你拿过去”

    话没说完,被姬阿黄打断“拿过去作甚给谁用娘活够了,儿子还没活够”

    姬阿黄有些生气,气莫夫人糊涂“娘是什么身份,殿下是什么身份他才搬出去不到一年,娘就忘记这个王宫将来的主人是谁了别怪儿子话说得难听,莫说娘现在只是个御妇,就算娘现在是皇后,他进言废后,王父也会同意。”

    莫夫人被他说得害怕起来“哪有你说得那么严重,只是一点心意而已,殿下未必不会喜欢。”

    “就算他喜欢,你讨他欢心作甚王父还没死,御妇就急着讨下一任君王的欢心了”姬阿黄上下扫量莫夫人,“娘要再年轻点,说不定能入他的眼。”

    数百年前殷王室偏居一隅仍是部落小族时,有过子娶父妾的习俗。

    旧俗早已消失,莫夫人却还是红了脸,又气又恼“我打死你这个王八羔子。”

    姬阿黄任由她打,声音冷肃“娘,下次你要再敢做这种糊涂事,别怪儿子大义灭亲。”

    莫夫人脸色惨白“你想作甚”

    姬阿黄“下次你再弄歪脑筋,我就想尽办法让你搬出王宫,搬到我那住,终日拜神吃素,清心寡欲,一辈子都别想见王父”

    莫夫人脸色更惨白“孽子”

    她打归打,骂归骂,真正冷静下来时,想到可能会有的后果,后背一阵发寒。

    茹茹说得对,是她糊涂了。

    她怎会觉得太子行过敦伦之事后就会变得和从前不一样

    就算他喜爱男女之欢沉醉其中又如何

    以帝太子一贯的行事,他大概会在享尽欢愉后绞死那几个宫人。届时她白忙一场,还要落得个被迁怒的下场。

    姬阿黄一瞧她这脸色“想明白了”

    莫夫人怏怏坐下“可我已经应承皇后”

    姬阿黄气不打一处来“上次她送人没送出去,这次唆使你帮她送,连她自己都不敢做的事,你应什么以后你没事别往皇后那去。”

    莫夫人连忙解释“这次的事,是我先起的头,并非皇后主动提出。皇后待我极好,她就像”就像她那早夭的女儿。

    莫夫人入殷王室前,曾嫁过人生过孩子,那孩子长到七岁就没了。是个女孩子,浓眉大眼,极为漂亮。

    鲁皇后也有那样一双漂亮的浓眉大眼。

    鲁皇后年轻,沉默寡言,莫夫人总是忍不住对她生出怜爱之心。

    每每姬重轲幸于他人,莫夫人便会到皇后宫中,宽慰她,陪伴她,为她排忧解难。莫夫人甚至还学了鲁语。

    莫夫人不想同皇后生出嫌隙,亦不想以卵击石惹恼帝太子,她只好向姬阿黄求助“茹茹,你说该怎么办”

    “香盒给我,那几个宫人交给我。”

    “好好好,都听你的。”莫夫人问,“之后呢”

    姬阿黄露出白牙笑“我来幸她们。”

    三王子夜战数女的事传到鲁皇后耳中,鲁皇后当即召了莫夫人。

    “这是怎么回事”

    莫夫人窥一眼鲁皇后,面不改色撒谎“太子殿下行事谨慎,就算有香盒里的东西助兴,他也未必会幸陌生女子。我想着让茹茹将人带过去,有茹茹在,兄弟俩或许会共享欢愉。”

    鲁皇后眉头皱紧“三王子将人带过去了吗”

    莫夫人“带过去了,可是殿下没回屋,茹茹等不及,他就自己享用了。那几个女子沾了茹茹的身,怎么都不肯离开,茹茹便将她们带回府了。”

    鲁皇后气出笑。

    姬阿黄风流之名,宫内无人不知。

    他虽风流,但亦有风流的本事。与他欢爱过的女子,无一不惊叹。

    从前在殷都王宫时,鲁皇后宫中就有几个宫人半夜悄悄潜出去,只为和姬阿黄幽会欢好,中毒一样,哪怕被发现也毫无悔过之心。

    是以莫夫人说的话,鲁皇后并不生疑。她平息心情后,道“既然她们愿意追随三王子,那就随她们去吧。”

    莫夫人见鲁皇后不生气,她不由松口气,绕到鲁皇后身后,为她梳发“前些日子,妾从鲁国商人那里得了卷羊皮,上面画着鲁国近来盛行的发式,妾学了几个,皇后可想试试”

    鲁皇后一听,当即高兴起来“那就试试。”

    双生子从外面回来,刚闯了祸,不敢直接进屋,躲在窗户底下往屋里探,打算探清形势再进去。

    一伸头,看见莫夫人在里面,正给鲁皇后梳发盘髻。

    双生子相对一视,露出侥幸的笑容。

    有莫夫人在,母后今天一天都有人陪,也就不会急着找他们了

    两个人打算去外面再逛逛。

    “去哪玩”

    “殿下不是回宫了吗,我们去看看殿下。”

    “可是殿下现在在忙祭祀的事,我们进不去大室。”

    “小事一桩,哥哥带你进去。”

    大室外墙有狗洞,姬冬冬打算带姬泰山爬狗洞进去。

    夏天能爬进去的狗洞,冬天爬不进去了。

    吃胖了,衣服也穿多了。

    姬冬冬爬到一半,卡住了。

    宫人来禀时,姬稷正拍板定下祭祀大礼最后一件事。

    他长长舒一口气,今天总算可以回去了。

    从昨天夜里得知姬阿黄睡了他的床时,姬稷就决定,今天无论如何不会再宿在王宫。

    姬阿黄不会无缘无故跑到他的居所,在他的屋里和女人颠龙倒凤,这其中的缘故,他不会追究,也没必要追究。

    那张床他不会再睡,屋里的东西也要全部换掉。

    姬稷铁了心要回云泽台,除了嫌弃姬阿黄弄脏了他的屋子外,最重要的是,他想赵姬了。

    他这几日,总是会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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