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毫无波澜的眼神时,这样的悲哀尤为清晰。

    她曾握着缘一的手,在他对此毫无反应时注视着他幼小稚嫩的面庞,同他说“缘一,你要学会去接受这些感情。生来就与众不同的人,注定要比他人承受更多的孤独,什么也不在意,什么也不追求,这样只会让你愈发厌倦人世。”

    而那时的缘一,恐怕并不能理解她话中的含义。

    可即便如此,八百比丘尼还是要告诉他“厌倦人世不会让人获得快乐,也无法让人感到幸福。”

    她抵着缘一的额头,对这个小小的孩子说“有人爱着你。”

    无论是他的兄长还是他的母亲,他们都爱着继国缘一。

    产屋敷耀哉的身体状况甚至不足以支撑他坐起太长的时间,为了不打扰他的休息,八百比丘尼带着灶门炭治郎前往了外廊。

    比起汤药的苦涩味道浓重的和室,时而微风拂过的外廊,则更能令人放松身心。

    但灶门炭治郎却丝毫也不觉得放松,因为他从八百比丘尼的口中听到了一个名字

    继国缘一。

    “那是使用着初始呼吸日之呼吸的剑士,也曾是将鬼舞辻无惨逼入绝境,令他落入了生平极致狼狈境地的存在。”

    但是听到这样的说法,灶门炭治郎便呼吸一滞,他的瞳孔猛然缩紧,神色也是绝对的凝重“您知道日之呼吸”

    八百比丘尼点头,“我也知道火之神神乐。”

    灶门炭治郎一直以来最为困惑的最大的问题,竟然都能在同一个人口中得到解答,她什么都知道,也什么都愿意告诉他。

    “火之神神乐最开始的时候,只是火之神神社中用以祈福的神乐舞,但缘一把它和自己所领悟的增强体能的呼吸法,也就是日之呼吸进行了融合,所以变成了用以斩鬼的剑技。”

    八百比丘尼没有告诉灶门炭治郎的是,她只在继国缘一的面前跳过一次火之神神乐,正是他们的母亲生下他们的那日。

    分明缘一那时候只是刚出生的幼儿,但他的大脑却深深地记住了八百比丘尼舞动的姿态,将那一整套完整的火之神神乐记在了脑海之中。

    这也正是为何鬼舞辻无惨能够读到手底下所有鬼的想法,却从未在黑死牟的脑海中读出过关于八百比丘尼也会火之神神乐的半分信息。

    因为继国严胜根本没有见过那样的景象而就算他见到了,也不可能留在脑海中。

    灶门炭治郎理解着她说出来的每一句话“也就是说,完整的火之神神乐,您也知道吗”

    灶门炭治郎一直都知晓火之神神乐有十二种型,但他却隐约觉得似乎缺少了什么。

    在八百比丘尼的回答中,他的直觉得到了认同,因为那位巫女告诉他“火之神神乐一共有十三型。”

    “那”灶门炭治郎几乎是惊呼出声“第十三型又是什么呢”

    八百比丘尼没有第一时间回答他,而是反问道“你能为了斩鬼付出多大的代价”

    这样的问题倏然令灶门炭治郎绷紧了心弦,他抿了抿嘴角,语气却一如往常般坚定,他说“哪怕追到地狱,我也一定会把鬼舞辻无惨,亲手斩杀”

    这是从灶门炭治郎在十三岁那年前往镇上卖炭,回家后却发现家中满是血迹,大家全都躺在了血泊之中的绝望里生出来的信念之花。

    他无数次回忆起那样的惨状,也回忆起自己背着唯一还有温度的妹妹祢豆子,任由灌入鼻腔中的寒气冻伤了肺部,哪怕难以呼吸也想要将她带去镇上的医生那里救治。

    那是难以割舍的过往,也是深入骨髓的恨意。

    夺走了原本平静幸福的一切,令这样的惨状诞生的,正是鬼舞辻无惨。

    八百比丘尼看到了他的眼睛,在那双深红色的眸子里,燃烧着名为仇恨的永不熄灭的火焰。

    “真好啊”她发自内心地感慨着,对这样的感情伸出了手。

    八百比丘尼的手掌放在灶门炭治郎的头顶,她对他说“你一定能做到的。”

    灶门炭治郎忽然慌了神,这样的触感

    有种温暖的、像是母亲的手掌一样的感觉。

    火之神神乐的第十三型其实很简单,八百比丘尼的手指托起灶门炭治郎耳下的花札耳饰,她轻声说“将你所知道的十二种型完整地连接起来,不断地重复着,这就是第十三型。”

    事实上,这样的秘密也早在耳饰之中便留下了暗示。

    继国缘一留给炭治郎的先祖自己的耳饰,那上面画着太阳升起的图案,十二条红色的线环绕着中间的太阳,也正意味着最终之型的玄机就在其中。

    这就是第十三型。

    灶门炭治郎愣住了,他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戴着的花札耳饰其实就是最后的关键,但八百比丘尼却捧着这对耳饰陷入了自己的思绪。

    年幼时的缘一,在继国家的绝大多数人眼中都是外可怜的存在。

    他从不说话,也无法对他人的话做出反应,所以很长一段时间,就连他的母亲若月也以为他无法听到声音。

    而作为虔诚的信徒,她自然会寻求神明的指示,并为此而来询问八百比丘尼。

    八百比丘尼为她制作了火之神的平安符,而她则是将其做成了耳饰,戴在了继国缘一的耳下。

    一切都仿佛是命中注定的归宿,时隔多年八百比丘尼再次见到了这对花札耳饰,而它们的主人也继承了缘一最大的愿望。

    缘一曾说过,自己是为了战胜鬼舞辻无惨而诞生在这个世界上的,想到这里的时候,八百比丘尼忽然想这样询问灶门炭治郎。

    “你是为了什么,而诞生在这个世上的”

    这样的问题令灶门炭治郎愣了神,他思考了很久,尚未完全褪去稚气的面容,又会说出怎样的话呢

    在八百比丘尼安静地等待着的时候,她听到对方开口了。

    “是为了获得幸福。”

    八百比丘尼慢慢睁大了眼睛,她仿佛这时候才忽然看清楚了眼前的孩子是的,他的确和缘一完全不一样。

    这个孩子平凡而又普通,却有着一切世间最为美好真挚的感情,比起生来便拥有过人天赋的缘一,这样的存在,才更加令人觉得真实而又近在咫尺。

    缘一是天上的太阳,是遥不可及的存在,但炭治郎却是落在每个人身上的阳光,温暖而又平凡。

    而事实上,这才是继国缘一最为渴望的姿态。

    继国缘一他从来都不想当什么天才,他只想当个普通的人,和自己喜欢的人,和自己爱着、也爱着自己的人,平凡而又普通地过完余生。

    但他无法做到这样的事情,因为有了鬼舞辻无惨的存在,很多人都陷入了不幸之中,无数人因为他或是他制造出来的鬼而深陷绝望,不得不举起了日轮刀投入赌上生死的战斗。

    而如果不是因为有了鬼舞辻无惨的存在,灶门炭治郎,这个仿佛是从缘一的理想之中诞生的,平凡却又努力的孩子,也本该过着缘一梦寐以求的平静幸福的生活。

    在八百比丘尼不知道该说什么的时候,灶门炭治郎却笑了起来,这个孩子的笑容并不耀眼,却像是随处可见的阳光一样温暖。

    他说“这世间的所有人,都应该是为了获得幸福,而诞生在这个世界上的。”

    八百比丘尼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之中,在此前的任何一个时间里,她都从未遇到过像灶门炭治郎这样的孩子。

    但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如果是你的话,的确是能够做到的。”

    在他的心底里有着对世间万物的尊重与爱护,也有着对所有正确与错误的明确认知,哪怕他并没有像继国缘一,像延续了继国家的血脉的时透兄弟那样的、与生俱来的天赋,也足以达成自己的目标。

    这就是所谓的宿命,是一切都恰到好处的终结。

    那之后灶门炭治郎来找过八百比丘尼好多次,但每次他都是一个人来的在鬼杀队的柱们对所有队员进行集中训练,以准备最后面对鬼舞辻无惨的决战的空隙中,他还是会来产屋敷家的宅邸中与八百比丘尼见面。

    灶门炭治郎有时候会询问她有关初始剑士继国缘一的事情,有时候则是同她讲些鬼杀队里发生的事情,无论是怎样的交谈,都能让他们聊上很长的时间。

    直到有一次,他们说起了伊之助。

    “八百比丘尼阁下”灶门炭治郎的神色有些犹豫,他看着八百比丘尼,迟疑地问“您为什么不去见伊之助呢”

    这样的问题显然令炭治郎觉得自己有些失礼了,所以他在问出口的时候才会犹豫。而且,在说完之后他便后悔了。

    不该这样问的。他想。

    分明八百比丘尼阁下就在产屋敷家的主宅中,而伊之助也在附近和柱们一起训练,但八百比丘尼阁下却从不去看他,也从不出现在鬼杀队众人的面前

    “我不能去见他。”

    八百比丘尼轻声开口说“就这样继续下去,对他来说反而更好。如果真的有必要想起什么,或许他到时候也能从其他人的口中得知。”

    但更重要的是,八百比丘尼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去做,而那样的事情里,并不包括伊之助的存在。

    “如果到时候一切都结束了,而你们都还活着,”八百比丘尼对灶门炭治郎说“有一句话,请帮我转告他吧。”

    灶门炭治郎注视着她,听到她的声音,忽然有种在听人交代着临终之言的感觉。

    可据他所知,八百比丘尼阁下分明有着永远也不会死去的身躯,也有着漫长无尽的寿命。

    “请告诉他,他的母亲,永远以他为傲。”

    距离刀匠之村的一战之后,已经过去数日,八百比丘尼独自伫立在外廊,月色如水般淌在木质的廊板。

    富冈义勇带来了她要的东西。

    事实上,听到那样的请求时,富冈义勇愣了一下,他下意识看向跽坐在她身侧的天音夫人,以及躺在寝具内,因病情过于严重而被绷带缠绕着面庞的主公。

    “请按照八百比丘尼阁下所言去做吧。”天音夫人对他说。

    于是富冈义勇带来了她要的鬼并没有特别的要求,只要是鬼就可以了。

    这只鬼的双手被绳子绑在身后,富冈义勇的日轮刀就架在它的脖子上,柱的力量用来控制一名低阶的鬼,实在有些大材小用了。

    但他没有说话,因为直觉告诉他现在并不需要他开口。

    八百比丘尼知道鬼舞辻无惨能够通过任何鬼的眼睛看到他们所看到的一切,也知道,他此刻正在通过这只鬼的眼睛注视着自己。

    富冈义勇没有回避,他也没有回避的必要。

    那只鬼因为挣扎而被他按在了地上,所以八百比丘尼蹲下身来,让自己的视线更近地接触到了对方的眼睛。

    她忽然说“我找到自己想要得到的东西了。”

    这句话不是对此刻在场的任何人或是鬼说的,而是对很远之外的鬼舞辻无惨所说的。

    在听到了这句话的时候,鬼舞辻无惨的手无意识地撕碎了手中的书本,他的眼睛睁得很大,那双红梅色的眸子里瞳孔竖起。

    他按着自己的额头,却无法按下心底里阵阵涌起的慌乱。

    这样的慌乱产生得很不应该,但只要稍稍咀嚼她所说的话,鬼舞辻无惨只想到了一样东西八百比丘尼想要的东西那样的东西是什么呢

    死亡。

    而能够令她获得死亡的,就鬼舞辻无惨而言,他只知道自己编造出来的谎言青色彼岸花。

    八百比丘尼找到了青色彼岸花了吗

    这样问题在他的心底里发酵着,让他联系起了那日刀匠之村,他透过玉壶和半天狗的眼睛所看到的一切。

    他看到了黎明来临、太阳升起,这世间第二个凭借着自己的力量脱离了他的掌控的鬼,出现在了太阳之下。

    “灶门祢豆子”鬼舞辻无惨呢喃着这个名字,能够出现在太阳底下的鬼,他一定要得到。

    而八百比丘尼已经找到了的、她想要得到的东西,他也必须要得到

    或许鬼杀队的人不知道,鬼舞辻无惨能够通过自己留在手底下的鬼身体里的细胞,读取他们的记忆也连接他们的视野,但八百比丘尼一直都是知道的。

    可鬼杀队的水柱,却完全没有任何遮掩地将那名低阶的鬼带回了鬼杀队的主宅,带到了八百比丘尼的面前。

    无论是灶门祢豆子还是八百比丘尼,她们的藏身之所都是同一个地方。鬼舞辻无惨已经能够确定这一事实了。

    哪怕明知道鬼杀队的人会在产屋敷家布下陷阱,鬼舞辻无惨也一定会亲自前往。

    因为八百比丘尼透过那只低阶的鬼,同他说“来见我吧。”

    她的声线似乎还和往常一样,又似乎染上了一些不同寻常的意味,但无论那样的声音里带着何等不同寻常的东西,都足以令鬼舞辻无惨的决定更加果断。

    “我会去的。”

    哪怕他所说的话,根本无法传达到八百比丘尼的耳中,但鬼舞辻无惨还是对着眼前虚无一人的暗色说“产屋敷家的宅邸吗”

    他已经知晓了具体的位置,而剩余的上弦之鬼,也都已经做好了随时听候指示的准备。

    覆灭鬼杀队的夜晚,就选在明晚吧。

    鬼舞辻无惨在心底里说。

    “我会让你知道,比永恒的生命更令人绝望的东西,究竟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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