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生命,而只有这样,才能真真正正地、永永远远地为了八百比丘尼的死亡而努力。

    但童磨听到了微不可闻的叹息。

    那发出了声音的少女几乎要落下泪来。

    多么可悲啊她说。

    可悲这样的词语放在童磨身上,他本人完全不认可。要是这时候他能够说话,必定也会笑眯眯地对八百比丘尼说“八百的想法好奇怪哦”

    可这时候的童磨什么也说不出来,甚至连动一动手指,都会觉得从脑袋那里传来的疼痛要让他整个人都抽搐起来。

    保持着睁开眼睛的姿势已经足够困难,深入骨髓的阵阵刺痛,足以磨灭任何清晰的神志。感受到不属于自己的强大力量在他的身体里苏醒,童磨忽然想

    真好啊。

    哪怕他本人都已经想不明白自己为何会有这样的想法。

    在太阳升起来之前,童磨仍坐在她的身边,“我听说八百和鬼舞辻大人又要搬家啦,总是搬家不会觉得很麻烦吗”

    童磨像是真的在为她考虑一样,甚至兴致勃勃地提着建议“不如搬来和我住吧,反正寺庙很宽敞,也还有很多空房间,就算你和鬼舞辻大人一人一间都可以哦”

    先不说他这个提议的用心如何,但是说出来的内容,就足以看出玩笑的成分居多。

    八百比丘尼视线微移,轻轻地说“一直住在一个地方,难道不会觉得无趣吗”

    她的声音几乎与凉薄的月色一样淡然,甚至从表面上来看,八百比丘尼倒更像是那个体会不到感情的人。

    童磨捧着脸坐在她的身边,歪着脑袋笑道“完全不会呀”

    他那双彩虹色的眸子在月色的光辉下澄澈明丽,说出来的话也一样美丽“我一直都住在一个地方的话,信徒们就能轻松地找到我的寺庙。能够指引其他人前往极乐,给他人带来幸福,对自己来说也是幸福的事情呢。”

    就像是真的悲天悯人的神佛一般,童磨时刻都在念叨着“人类恐惧活着的痛苦,又害怕死去的空虚,所以我就把他们也融入我的血肉,让他们能够和我一起获得永生。八百一定能够理解的吧,这种事情。”

    八百比丘尼能够理解但理解与认同并不是同样的概念。

    哪怕能够理解他的所作所为皆是因为思想与寻常人差别过大而造成的结果,八百比丘尼仍无法发自内心地认同他的做法。

    但她不说出来的话,童磨就不会知道。

    要想改变童磨的想法是很困难的事情,当八百比丘尼意识到他已经变成这样的时候,一切也都早已成了定局。

    童磨是整个万世极乐教的支柱,甚至可以说,他从一出生就注定了要成为所有信徒眼中的神子。

    带他来到这个世上的夫妻,在他出生之前就已经计划好了一切。

    他们从八百比丘尼的口中知晓了他们生下的孩子将会有着纯净的白橡发色、奇异的七彩眼眸,在听到她说完这话的时候,那对夫妻伏跪在她的面前,喜极而泣地感激着神的恩赐。

    在很长一段时间,底层的人们都过着愚昧无知的生活,他们的思想和认知都受到极大的限制,将一切难以理解的东西都归咎在神的身上。

    倘若在那个时候,八百比丘尼告诉他们,这个孩子只是发色与眸色稍微特别一些,并非是神明的使者,也无法听到神明的声音,反而会令他们陷入真正的痛苦。

    在很多时候,真话往往没有假话好听。

    八百比丘尼在很早之前就明白了这个道理,虽然她并不擅长说假话,但在别人故意曲解了她的意思,以此来寻求心理安慰的时候,她不会戳穿。

    她知道,在那些人看来,与其活在残忍的真实中,倒不如活在梦幻的虚假里。

    所以童磨变成了神子,而她也被万世极乐教奉为神女。那些人伏跪在她的面前,求她搬离原本居住的小小的、早已败落的神社,称她为同样受到神明眷顾的预言巫女。

    在他们还活着的时候,那对创建了万世极乐教的夫妻是真的将她奉若神明。

    哪怕八百比丘尼极少开口说话,也总是垂着眼睑,他们也会说她是在努力地为了让大家获得幸福、为了让万世极乐教的信徒们受到庇佑而日日祈祷。

    童磨的父亲其实并不是专一的丈夫,他甚至和教内的许多女教徒都发生过关系,但唯独在八百比丘尼的面前,他从不会用看待一个美丽的女子的眼神去看她。

    因为八百比丘尼是他们的神明,而人类没有资触碰和亵渎神明。

    作为人类的他们只能伏跪在她的面前,祈求她为信徒们带来救赎。

    但他们不知道的是,八百比丘尼本身都未能获得所谓的救赎。

    然而言语即是咒,人心也会变成束缚。被他们神化之后的八百比丘尼,已经被人类的言语束缚了。

    在看到那对夫妻的尸体时,八百比丘尼也曾想过,等到童磨长大,她便找机会离开万世极乐教,但在她的想法化作现实之前,鬼舞辻无惨又重新找到了她。

    童磨其实对将他变成了鬼的鬼舞辻无惨既没有恨意也没有感激,平日里尊称对方一声“大人”,也只不过是因为鬼舞辻无惨喜欢被人这样称呼。

    他就是这样,高高在上,傲慢得看向任何人的目光都只剩轻蔑。

    童磨十分乐意照顾他的情绪,帮他达成这样的心愿。就像他也十分乐意坐在屋子里那些满是金莲花和金法轮图案的屏风旁,整日整夜地听信徒们诉苦,顺着他们话一边流泪一边说他们一定能够前往极乐。

    他对待所有人都是一视同仁,不论是鬼杀队的人还是与他相同的鬼。

    只有八百比丘尼是例外,她是唯一要被特殊对待的存在。

    童磨见过鬼舞辻无惨将她拥入怀中,也见过鬼舞辻无惨让她四分五裂,那个初始之鬼对待她的态度,总会让童磨疑惑许久。

    他的父亲和母亲都是笨蛋,童磨从未见过像他们那样愚蠢的人类,但当他想起母亲举着刀在他面前将父亲杀死的场面,却又总会不自觉地联想到鬼舞辻无惨杀八百比丘尼的场景。

    有人曾告诉过童磨,在他询问对方为何母亲要杀死父亲的时候,那个人对他说“是因为恨。”

    因为憎恨着对方,所以才想让对方痛苦地死去。

    但童磨又想,八百不会死亡,她只会一次又一次地燃起太阳般绚烂耀眼的光芒,像是浴火重生的凤凰一样在那样的光影之中复活。

    所以这种说法或许并不适合用在鬼舞辻无惨和八百的身上。

    而后来童磨听到了另一种说法,有人对他说,是因为爱。

    因为他的母亲深深地爱着他的父亲,所以才会无法接受他的不忠,在杀死了对方之后自己也和他共赴黄泉。

    童磨忽然就明白了什么。

    鬼舞辻无惨,也是爱着八百比丘尼的呀。

    所以在发现了自己无法从八百比丘尼这里获得回应,无法得到她的爱之后,他才会反复无常地对她又爱又恨。

    以至于很多时候,连他自己都会反应不过来,自己究竟是抱着怎样的心情,才会一次又一次地出现在她的面前。

    “天快要亮了。”

    在沉默了许久之后,八百比丘尼忽然说了这么句话。

    哪怕捧着脸,童磨的手指依旧不安分地动来动去,他戳着自己的脸颊,一派童稚天真的模样“八百是在关心我吗我好开心呀”

    在八百比丘尼甚至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童磨倏地将身体倾向了她。

    躺在木质的廊板上时,八百比丘尼的视线穿过他的肩头,看到了虚虚将散的月亮。

    属于鬼的时间就要结束了,而趴在她身上,用手臂支撑着廊板,与她近在咫尺的极乐之鬼却神情温柔。

    他俯下身体,彩虹色的眸子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她。

    和他的父母不同,童磨从不相信这世间真的存在着所谓的神明,也不相信所谓的极乐世界是真实存在的东西他自然也不会同他的父母一样,将他身下的这个人视为高不可攀、不可触碰的存在。

    她是童磨的“神明”,却不是高高在上的神明。

    早在他还是人类的时候,他的位置就一直都是八百比丘尼的身边他从来都是离她最近的存在。

    哪怕在没有人的时候爬进她的怀里,八百比丘尼也从来不会拒绝。

    她只会在童磨注视着她的时候,也用那双仿佛深静湖面一样的眼睛看着他。那眼眸的深处会如涟漪扩散,是转瞬即逝的光彩和灵动。

    “这样的话我从来没有说过吧,”童磨用自己的额头抵着她的额头“我知道八百的记性很不好,总是会把一些重要的事情忘掉,但这一次无论如何也要记住哦,因为我只会说一次。”

    八百比丘尼的视线从他的肩头移到了他的脸上,背着月光的上弦之鬼,他的神色是少有的安静甚至在某一瞬竟与八百比丘尼时常露出的神态有些相似。

    他同她说“主动来找我吧。”

    “不管是为了什么事情都可以,不管是因为谁都可以。八百其实并不喜欢鬼舞辻大人吧,但是没关系的,八百完全不用担心这种事情哦,因为我一定会比他做得更好,我会比他”

    更加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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