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着两人之间又是牵手又是脉脉对视的,只以为这两位也和他们一样,名为主仆,实则暗度陈仓。

    谢清霁啼笑皆非,几乎是想也不想地否认“不是。这如何可能”

    可刚否认完,他就想到了什么,眉心几不可见地一蹙,又立时松开,有些迟疑。

    裴景喔了一声,说了声“这样啊”,便也没再多嘴,既然谢清霁已经否认了,他也不好再反复询问别人隐私,免得惹人生厌。

    不过他自个儿却在悄悄地琢磨开了不对哦。

    他又不是什么懵懂无知的人,和商胥多年来相伴相爱,什么该懂得不该懂的都知道的一清二楚,所以他才会觉得谢司两位也是一对。

    司公子看谢公子的眼神,分明就和商胥看他的眼神一样啊

    就跟狼崽子盯着窝里肉一样的,虎视眈眈垂涎着,充满占有欲的这种眼神他接受过好多年,早就熟悉的很。

    不过谢公子好像没反应过来。

    裴景来了兴致,一时间觉得困意都被压制了几分,他正思忖着要不要做个好人做点好事,提点一两句,回报一下借乘马车之情。

    就听见谢公子犹豫着开口“裴公子,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你问。”

    “像牵手、拥抱这样的事情,是和普通关系的人都能做,还是只能和道侣做呢”

    这问题,充满着情窦初开的味道。

    裴景教书先生上身,组织了一下语言,轻咳一声,道“牵手和拥抱,和关系亲近的兄弟能做,和道侣也能做,区别在于,和好兄弟牵手拥抱是浅尝辄止,而和道侣嘛”

    裴景冲他眨了眨眼,刻意拖长了声音,略显绵软的少公子音充满暧昧“你和他牵手拥抱完以后,你还会想亲吻他想睡他”

    谢清霁懵了。

    亲吻他睡他

    亲吻司暮睡司暮

    谢清霁大概知道亲吻是什么意思,他曾无意中听宗门里小弟子说过闲话,亲吻就是两人嘴唇相碰,不过睡是何意,他就不懂了,难不成是指同塌而眠

    他有心想问,但方才那一句已经用尽了他所有脸面和勇气。

    谢清霁迟疑着,最终还是没能问出口,只按着自己的猜测,强行将裴景的意思扭曲到了十万八千里。

    裴景和商胥是道侣,他的话肯定不会错,也不会像司暮那样糊弄自己,所以按裴小公子的意思

    牵手和拥抱并不能完全确定是道侣关系,而这个“亲吻”和“睡”才是关键

    谢清霁眼前仿佛炸开了一大片烟花,炸得他有些懵。

    他回想起很久之前小司暮借口怕黑非要和他同眠了一夜的事,又回想起司暮唇对唇给他渡的那口酒再想起了司暮向他请求一个抱抱作为谢礼,想起马车上司暮与他紧扣的手

    他们名为师叔侄,却原来已经把道侣的事情都做完了吗

    荒谬

    实在荒谬

    司暮小混账,又哄骗他

    谢清霁脑子一片空白,觉得三观被尽数毁灭,有些承受不能地后退了一步。

    这一步带动着靠在他身上昏昏欲睡的裴景都踉跄了一下,一睁眼被猛然涌前的浓雾唬了一跳“啊啊啊谢公子你怎么了你别乱动”

    谢清霁失魂落魄地站了一会,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我们先破了幻境出去吧。你还好吗”

    裴景快睡着了,迷迷蒙蒙听见,有气无力地摇摇头,诚实道“我觉得我不太好,我马上就要睡着了”

    他用尽最后的力气,压下一个呵欠“横竖现在幻境里还算安全,我们等人来救吧这种幻境不管从内还是从外,硬破都容易使人受伤,只有等外边的人找到路进来才破解的了。”

    谢清霁抿了抿唇。

    道理他都懂,这幻境其实也不是什么很高深的幻境,是个常见的困人的幻境。

    从里往外没有出路,若要强硬破开,则幻境里的人要受到反噬。

    修为不够的,轻则重伤,重则丧命,都有可能。

    更何况这是天道设下的幻境,比一般的更要危险,纵然是谢清霁,身边跟着个无辜的人,也不太敢乱来。

    “可他们若是不来”

    “商胥会来的。”裴景眼睛都闭上了,“我信任他,他从不会抛弃我。你也信任一下你家司公子吧,他那般看重你,一定也在努力找你的”

    “谢公子,我们偶尔也可以依赖一下别人”

    谢清霁本欲拔剑的手一顿,眼底浮现迷茫。

    信任。依赖。

    对他来说,这两个词都是很遥远又很陌生的词。

    活了这千八百年来,谢清霁从没试过将自己的性命托付给别人,这是头一回。

    他有些担忧和怀疑,虽然也说不上在担忧怀疑些什么。

    谢清霁手握着剑柄,踌躇不定,偏头看青年。

    裴景已经安静下来了,发出绵长的呼吸上,挂在他手臂上睡着了。可青年方才的话还在他耳边徘徊。

    “商胥会来的,我信任他。”

    “偶尔也可以依赖一下别人的”

    青年说这话的时候眼底有光,充满着坚定的意味那是对商胥的信任和依赖。

    是将全副身心都托付的信任和依赖。

    谢清霁不知怎么的,脑海里莫名冒出来这么一句话。

    他看向浓雾。

    那片浓雾在张牙舞爪,虎视眈眈着,只等着他们动一动,它就有理由吞噬过来。

    无限危险。

    谢清霁犹豫着,缓慢的,渐渐的,松开了握着剑柄的手。

    司暮。

    谢清霁在心里默念了一声这个名字。

    忐忑如无形的藤蔓,悄无声息地缠住了他的双足,让他无法动弹倒也不是无法,而是他突然就生不起动弹的心思。

    一抹期盼无声无息地潜藏在他眸底。

    时间好像一瞬间漫长起来,明明只等了两刻钟,谢清霁却觉得等了两个时辰。

    他在“破幻境吧”和“再等等吧”两个念头里反复横跳,犹豫了好久好久才终于听见了一丝动静。

    心头忽然悸动起来,好像感应到了什么。

    谢清霁几乎是下一瞬就准确无误地一个转身,眸光紧紧盯着不远处的浓雾。

    那浓雾原本凶神恶煞的,此时却好像碰见了什么可怕的东西,飞快地往两边躲闪着,将背后藏着的路显露出来。

    光线一下子涌入,谢清霁在昏暗环境中待久了,不由得微微眯了眯眼。

    下一刻他复又睁大眼,定定地看着一道人影背光而来。

    明明来的有两个人,可他眼里只瞧得见一个司暮。

    司暮真的来了。

    他等到了。

    谢清霁专注地看着司暮朝他走来,张了张口,小声喊了声“司暮。”

    语调里隐隐约约藏着一抹连他自己都没发现的欢欣和愉悦。

    司暮终于找着了人,心头一松,面上表情就松懈了两分,三步并作两步地快步过来“没事吧”

    和他一同开口的是商胥“小景”

    方才还昏睡着的裴景,听到熟悉的声音,在昏沉中朦朦胧胧地睁开眼,软软糯糯地喊了声“商胥”

    他歪歪倒倒地站直身来,还没完全恢复力气,松开了谢清霁的手臂,跌跌撞撞地就朝商胥扑去。

    商胥见他无甚大碍,松了口气,连忙上来将他抱了个满怀。

    向来冷峻的男人难得唠叨起来,念叨着检查青年有没有受伤。

    大概是没睡够的原因,又或许是因为在谢清霁这里坦白了,青年行事越发没顾忌,埋首在商胥怀里哼唧。

    这样一来,谢清霁那声堪堪说出口的“没事”就显得干巴巴的。

    他看着旁边那对道侣亲密的举动,礼貌地偏开了视线,开始沉默的和司暮对视“”

    望着望着他就想起来方才和裴景的对话。

    突然就不自在起来。

    司暮倒没想那么多,他早就习惯了谢清霁的冷淡,对他简单的回应不以为意。

    心知小师叔不喜欢在外人面前表示过度亲密,这地方也不适合久留,司暮难得的正经了一下“先出去吧。”

    他走到谢清霁身边,以守护的姿态站定,等着谢清霁先动步子。

    可他没等到谢清霁往前走,他只等到谢清霁悄悄伸出了手。

    小心翼翼地拽住了他的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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