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不会让他轻易蒙混过关。

    男人仰头灌了口酒,见少年急匆匆地往屋里走,掀唇一笑,随手将酒壶望旁边一搁,就如玄鸟俯冲而下,长臂一身,将少年拦腰带起,轻轻松松落回屋顶上。

    谢清霁虽有防备,但他修为低微,哪里挡的过司暮这具身体大概不怎么适合修仙,谢清霁虽然一直在不断转化灵气,但最终能留在他体内的灵力却是寥寥无几。

    之前因着红痕,谢清霁一度猜测这具身体和他原来的身体有些联系,直到知道他原来的骸骨被司暮收殓了,才略略压下这个猜测。

    或许真的是巧合了些。

    他杂七杂八的念头想了一圈,抬眼正要说话,就和一壶酒撞了个对面。

    司暮晃了晃酒壶,里面发出晃荡水声,他漫不经心道“来,喝两口。”

    谢清霁“我不喝。”

    他盯着壶嘴,想着的是方才司暮潇潇洒洒直接对着嘴喝的模样,不自觉流露出一丝嫌弃。

    司暮顺着他视线望过去,没好气地哼了声“想什么呢,一人一壶。”

    他微微侧了侧身子,让谢清霁看见他身侧另一壶酒。

    谢清霁低声道“让一个不到十五岁的少年喝酒,你的良知不会痛吗”

    司暮笑了声,开玩笑道“你还知道你不到十五岁啊,小小年纪成日端着个老成淡定的架子,不知道的只以为你活了千八百岁了。老板着脸做什么,小孩子就该多笑笑闹闹。”

    谢清霁听见他说“千八百岁”时,有一瞬心虚,然后就将“板着脸”做到极致,一板一眼道“半夜在他人屋顶饮酒嬉笑玩闹,非君子所为。”

    司暮乐了,把酒壶往他怀里一塞“怪你这儿月亮格外圆、风格外清,深深的吸引了我,行了没你倒是喝喝看,这是不是酒”

    谢清霁皱着眉举着酒壶闻了闻,没闻到酒香,倒闻到淡淡的茶香。他无语了片刻,心说这人什么毛病,好好的茶不好好的喝,非要装模作样装酒壶里,坐人家屋顶上喝。

    他在剑峰待了一整天,没怎么吃东西,饿倒是不饿,就是有些渴,这具身体还是差了些。

    本来没有司暮捣乱,他现在就该在屋里好好喝着水,准备歇息的

    司暮好像看出了他的犹豫,干脆道“喝,不喝今晚我们就在这吹一夜风好了。”

    谢清霁“”

    谢清霁简直怕了他说到做到,迟疑了一会,在司暮的凝视中打消了下去找个茶杯的想法,微微仰头,学着司暮的样子小小喝了一口。

    谢清霁仰头时,雪白的颈项就展露在司暮眼前,衣领扣得工工整整,小巧的喉结微微一动,秀气又矜持的模样。

    他匆匆咽下一口,稍微缓了缓口渴,便不肯再喝,将装着茶的酒壶捧在手里,微微抿了抿唇。

    于是那残留在唇上的水光便被抿开了,整张唇都变得莹润起来。

    司暮看了一眼,就转开了视线。

    虽然早就知道这小家伙某些习性和师叔如出一辙,但这不经意间看到,还真是

    让人心情复杂,让人忍不住想逗。

    一口温热茶水落肚,充沛的灵气冲散开,润泽了全身经脉,一阵舒适,甚至困扰数日的瓶颈都有了点突破的迹象。

    谢清霁一怔,立刻意识到这不是普通的茶水,而是飘渺宗灵脉源头处的灵水。

    飘渺宗独拥一条地底灵脉,灵脉源头附近有一处极小的清泉,因常年被充沛灵气滋养,久而久之便成了可洗髓固修为的灵泉。

    这灵泉水珍贵难得,纵然司暮地位极高,也没法无故取用太多,这回司暮约莫是看他最近修为停滞不前,才特意去要了一壶。

    手中酒壶似有千钧重,谢清霁舌尖抵着上牙,沉默了好一会,才不太自在地低声道“谢谢。”

    他已经很久没和司暮心平气和地交流过了,与天道同归于尽前,他和司暮的关系能用形同陌路来形容。

    他不许司暮上主峰,平常也不会去司暮的六峰。自从之后,他和司暮的联系就只停留在,司暮不断给他传讯,而他沉默着看完,就原封不动地退回去。

    再无往来。

    谢清霁偏头,看向玄衣男人。

    男人神情散漫,一手撑在身侧,一手拎着酒壶往嘴里灌,潇潇洒洒的心里有了数,谢清霁只稍微一辨,便知道那不过是普通的茶水。

    偏生司暮就有本事将它喝出来美酒佳酿、仿佛要大醉一场的姿态。

    谢清霁沉默地想着。

    然后他发现,他根本没法想象这样一个疏懒散漫又不羁的人,会以怎样的姿态,从无归崖一跃而下

    去殓一具或许已被戾风吹散得灰飞烟灭的骨。

    会将这具和他早无瓜葛的骨,葬在哪里。

    又会以什么样的心情

    在那注定得不到回应的百年光阴里,日复一日地往他主峰上传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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