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茶水漱口,而后是消食闲遣的茶果。外一桌上,将未尽的饭食器具一应撤下,换了精致的佐酒菜蔬并热酒上来。章太夫人从里间传出话来“我们里头自在说话取乐。你们吃酒,若看雪,只管支开了窗户子。已经叫下人多取些火盆暖炉搁在外头廊沿子上候着,屋里看住了手炉子便是。”

    黄幸、林如海等先向里间谢过太夫人安排,这才安坐,酒助谈兴,评文论史,嬉笑怒说。黄肃见这一桌上,黄幸深沉细致,黄平博闻广识,黄年才思敏捷,林如海则是前科的探花,经史子集无有不知,且皆是能言善道,更兼又有亲戚情分,百无禁忌,心怀大畅,直说的口若悬河,舌灿莲花,手舞足蹈,已而忘形。一面大呼道“快哉快哉与如海一席辩,胜过与睿秋老儿百次怀英倒酒看我与探花公再舌战三百回合”

    这边章回、黄象,并黄平之子黄昊、黄旻,黄年之子黄晟,五个同辈兄弟早另开了一席,自在说笑作耍。听黄肃唤,章回忙执壶过来,却不即斟酒,看着黄肃面若酡红,笑说道“先生醉了。”又看林如海,见他清瘦脸孔面色不十分红,眼底却有些青白,道,“林伯父也饮了许多,再饮怕有不美。”

    黄肃不爽道“便你有这些啰嗦。弟子倒管起老师喝酒。象小子便再没那多话。”

    一旁黄年顿时笑道“象哥儿除了对上他表哥,与他亲老子日常都没几句多说。雁西你可算会找人来比。”

    黄幸道“回儿说的有理。雁西你饮得不少,连如海怕也被灌下去了小半坛,虽然我这儿酒好,也莫要太贪,非要一次闹个点滴不存才足兴。”见黄肃面色,又向章回道,“与他倒上这最末一杯就是。”

    黄肃顿时露出笑影。章回与他倒了酒,又与桌上四位表叔伯各各斟满。看着众人一同饮了,章回这才回转自己席上。不想方坐下,黄肃、黄幸兄弟并林如海便拈着杯,一齐往他这一席来。黄幸道“方才我们用心辩论,却不妨听见你们这边兄弟也说笑热闹。到底在说什么”

    章回、黄象、黄昊、黄旻、黄晟忙都站起。黄昊年龄最长,于是回道“也没说什么。只是听章表弟讲他书院里事,听到有趣处,便都发笑。”

    黄肃忙问“什么事好笑我可知道”一面说,一面目视章回。

    章回道“不过是那日程、周、黎几位先生谈论作诗法,说学韩、杜,当学其旨意,不在文字。譬如杜工部之秋兴八首,人说大佳,在几位先生看来,远不到其诗作高妙的极致。若将此奉为标准,不免习气过重,毫无意义。”

    黄肃闻言,顿觉无趣,悻悻道“这有什么好笑”见章回不答,一旁黄旻、黄晟等却不住地目视于他,脸上显出疑惑怪异之色。黄肃心知有异,忙扯住自家学生“还有什么话,且都说出来”

    章回只闭口不言,旁边黄昊早忍不住,笑道“章表弟说,有人学诗,处处韩杜,却不晓得韩、杜作诗,多出无聊。譬如韩昌黎,有蔓涎角出缩,树啄头敲铿之句,与一夕话中蛙翻白出阔,蚓死紫之长有何差别虽不是宋人时时作诗、处处作诗,到底也有些五谷轮回之气。”

    这话一出,众人顿时大笑。黄平更指着章回,道“五谷轮回,你便直说又何妨,偏给取个什么道号都说你最像仰之,少年沉稳,骨子里到底是个顽皮精、促掐鬼”

    黄昊道“这还未完。章表弟又说,曾在栖霞寺里遇到一个老学究,见人就说能行论语一句,便是圣人。便教了同学凑上去说我今虽只二十,五岁读书,已身体力行论语中三句一十五载,怎还未成圣可见老先生说的不对。人忙问是哪三句。回答说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狐貉之厚以居。说得我们一时掌不住,险些都笑岔了气。”

    听到黄昊这般说,众人越发大笑。就连屏风障子内也有俏语娇声、细细的嬉笑传来,显是章太夫人等得人传话,也都忍俊不禁,笑出声来。

    黄肃问“那个同学,必得是谢楷吧”见章回默默点头,顿时哈哈大笑,转向黄幸、林如海几个解释说“谢楷,便是谢准谢凤林家的小子。真正的纨绔子弟,换了草鞋布衣也装不出半丝的寒酸。这些年偏就爱跟怀英往一起混,倒叫两个肚里坏水越发足了。”又道,“果然是难得的好笑话,我等当浮一大白。”说着,忙忙拽了桌上酒壶,满满斟一大杯,一口喝了,又催着黄幸、林如海几人共饮。众人知他心思,一边笑,一边果然都斟酒喝了。

    林如海笑道“书院学生,果然有趣。如此解读论语,真要叫老先生气厥。然而佛家说一念成佛,学人以一言成圣,也算不得甚么大谬。怎么起心捉弄去不免有失君子厚道之风。”又问,“经义万千,汝以为可有一言而受用终身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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