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自然。媳妇儿有两坛子高昌古道带来的葡萄酒,一直地窖里藏着,今日便拿出来献给老太太与回哥儿,这可使得”

    章太夫人喜道“果然不坏”又说,“葡萄美酒夜光杯,你藏着好酒,自然也有杯来配,且一同取出来。”看章回,笑道,“你们叔伯子侄难得凑得这般齐,正该带了好杯子好酒,晚上一同赏月看雪作诗去。”

    章回笑着应一声是。这边王夫人却长声叹道“真真是老太太法眼。明明这一个字不提的,又被一齐挑出来。罢啦罢啦,就当媳妇儿提前献了孝心,今年您的寿礼,我可不再另预备啦。”

    章太夫人大笑,撇一撇嘴,道“这我不管你只管今晚先预备了来。”王夫人这才笑着应了,一边走出去吩咐不提。

    章太夫人笑着摇头,重又对章回说“看你这大伯母,若这脾气能与你兄弟匀上几分,我便什么心事都没有啦”说着,示意章回坐近到身边。先说了些转致问安、平日起坐等寻常言语,章太夫人道“听你伯父说,明春你该要下场,可有把握这两三年里学院应也教了不少,先生们可把该讲的都讲过”

    章回道“四书五经通讲过。诸位先生所讲,侧重各有不同。侄孙粗粗听了记了,大概能使得三四分。”

    章太夫人顿时笑起来“三四分便不错。帖经墨义、策论八股、诗赋论卷,经书都是立心立意的根本,最要紧不过的。”于是问“我记得你那书院里头,诗经、书经是程睿秋的讲解”

    章回道“听说以前是如此。然而侄孙自入书院,平日授学皆是程先生主讲诗经,钱先生讲书经。钱先生还讲春秋与史记。”

    章太夫人点头,道“钱宪章自他叔父起便偏爱史传。钱咏珊学问甚好,他也不坏。那日他与黄肃并余伯韫来家,虽只略谈一谈,已见学力,年岁又轻,无怪程睿秋也敬重他。”一时又道,“提到余伯韫,我倒想起来,说去年中秋他接到松壑书院山长手书,犹豫两月,终是年前辞了这边的馆,回湘西老家去,可是”

    章回道“正是。”

    章太夫人道“落叶归根,他年届六旬,返回乡去也合情合理。只是如今与你们讲易经的是谁”

    章回道“是周先生与兰先生间错了讲。”

    章太夫人一愣,奇道“周、兰难道是周匡明与兰宾客他两个一同讲这可不该在书院里直打起来”

    章回笑道“老太太言重了。虽然两位先生学问渊源有别,各自见解不同,但既有兼听则明,又道是学问海纳百川,知其意才能辩其理,程先生素来主张多听多思多辩,书院里倒是极少有这门户的拘泥。”

    章太夫人闻言也笑起来,说“我竟忘了这老儿最会和稀泥。”再问,“如此,白虎通也是程睿秋来讲了”

    章回道是。章太夫人道“其实黄肃经学上头也从来不差,就是性子太躁,又一味好辩,正经授学也只好讲些史部杂记。”继而叹气道,“经书史传,这些原都该在家里听的当年老太爷最得意的便是整理、重订的无溪公经集解与史疏正义,书册札记都全,又是第一遍的手稿正解。偏偏我那弟弟、侄子,你那祖父、父亲一味的死脑筋,就怕拘泥了你。然则看看,书院里头不还都是这些程、黄、钱、周,一脉所出,只好教外人听着新鲜稀罕,咱们家的孩子哪里还知道得少了。也就黎广如与兰宾客远来,学问另有不同些。”

    章回笑道“姑祖母是直承曾祖父教导,诗文经史,无不比我们这等高明出太多。侄孙平日只听姑祖母说话,也每每觉得要羞死愧死。”

    章太夫人瞪他一眼,骂道“什么死啊活的,小孩子口没遮拦,正月还没出就混说”继而笑道,“总算这次你父亲脑筋转过弯,教你回家。正好、正好只消把老太爷、太爷的书细细读一遍,我看,那些先生们也未必能比你强些”

    章回摇头道“姑祖母可饶了我罢。这话若叫老师听了去,非得揭了我的皮。”

    章太夫人大笑,说“他敢我的娘家侄孙,他的师门嫡嗣,动你一个手指,有的是人活嚼了他。”

    这时王夫人走进来,听见话尾,忙说“老太太要活嚼了谁正好才刚庄子里送来了两筐好姜蒜,配上自家调的咸甜酱、滚烫烫香油炒的辣子,最合口不过了。”

    屋里众人顿时一阵大笑。太夫人眼泪也闪了下来,指着王夫人喘个不休。章回一边笑一边与她抚背,半晌章太夫人才缓过来,道“罢了回哥儿还是找你象兄弟去。不然,你这大伯母一发没个长辈正形儿,可怎么好”屋里顿时又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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