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天公不作美,走到一半下起了飘雨,谢宝真出来匆忙并未带伞,小跑着赶到祁王府时,鬓发和外衣都被雨水洇湿了,显得颇为狼狈。

    祁王府门前没有停轿子或马车,说明王府今日并没有其他客人在场,谢宝真松了口气。

    她上前同府兵自报了姓名,不多时,一侍婢打扮的女子举着伞跑来,见到谢宝真先是一番大笑,欣喜道“宝真,果真是你”

    这声音熟悉,谢宝真猛地转身,而后眼睛一亮“沈姐姐”

    这名祁王府的侍婢,赫然就是她在扬州的好友沈莘

    “你怎么来洛阳啦”见到沈莘的笑颜,谢宝真沉重的心情总算轻松了些许。

    “还不是多亏了你的美言,我家主子才大发慈悲把我召来洛阳做了亲卫。”说着,沈莘举袖擦了擦谢宝真被雨水打湿的额发和鬓角,问道,“你跑出来淋雨作甚湿成这样,当心风寒”

    “没事,只是打湿了一点外衣。”谢宝真掸了掸身上的雨水,朝府中庭院张望了一眼,细声问道,“我我有急事找九哥,他在吗”

    “他有客。”沈莘道,“你别站在门口吹风啊,先随我到偏厅去避避雨。”

    谢宝真眸中闪过一丝失望,不想让外人知道她私下来见谢霁,便推辞道“不必啦沈姐姐,他既是有客,我明日再来好了。”

    “哎,你不能就这样湿着衣裳回去啊进来罢,我给你擦擦,耽误不了多少时间。”说着,沈莘拉着谢宝真的手就朝府中走去。

    谢宝真拗不过沈莘,只好跟着她进了祁王府。

    祁王府很大,也很冷清,阳春三月,府中竟是一株花也没有,四处耸立着灰青色高墙,只有几丛竹子、几棵松柏点缀其中。

    “这把伞,还是你离开扬州时送我的呢”沈莘将伞倾斜,分了谢宝真一半,笑着说。

    回忆当初,谢宝真也笑了,轻声问道“沈姐姐,你为何做侍婢打扮呀”

    沈莘还是一如既往地不着边际,信口胡诌道“主子说府上没有女人,总需要个端茶送水的丫头,恰巧你姐姐我貌美如花,于是就被选中了”

    正闲聊着,中庭廊下迎面走来两人,正是谢霁和吴相国。

    谢宝真停了脚步,心中一紧,下意识要回避,可祁王府空荡无比,连座藏身的假山都没有,实在不知道该往哪儿回躲。

    她四下张望一眼,正犹豫间,谢霁和吴相国已看见了她。

    “这不是永乐郡主么怎的这般打扮”吴相国挺着大大的宰相肚,眯着眼,别有深意道,“祁王殿下这儿真是热闹,怎的连郡主这般深闺小姐也会来造访”

    吴家老二吴蔚曾向谢宝真追求示好,却多次遭拒,甚至还被人用麻布袋蒙头莫名其妙揍了一顿为此事,吴相国觉得拂了面子,迁怒于谢家,加之谢家如今有难,他说话便不似从前那般恭敬。

    谢宝真听出了吴相国言语间的奚落,便轻轻一笑“怎的,吴相国来此,也是为避雨”

    雨水从她鬓发间滴落,在衣襟上晕开一抹深色的湿痕,她的眼睛也像是浸透了雨水般湿润漂亮。

    谢霁望着她洇湿的外衣和发丝,微不可察地蹙了蹙眉,沙哑开口道“永乐郡主是本王的妹妹,妹妹看望兄长,自是理所当然的。”

    “殿下重情重义,老夫佩服。”吴相国打量谢宝真一眼,呵呵笑道,“只怕郡主此番并不仅仅是避雨叙旧,而是为谢澜一案而来罢”

    来意被人当面戳破,谢宝真睫毛一颤。

    视线落在少女绞紧的手指上,谢霁眉毛皱得更紧些,眸子里像是凝了一层寒霜。

    他望向沈莘,公事公办般道“带郡主下去换身干爽的衣物。”

    “是。”沈莘僵硬生疏地福了个礼,朝谢宝真使了个眼色。

    现在不是谈话的好时机,谢宝真压下心中情绪,不同吴老狐狸计较,只朝谢霁一福礼道“多谢九祁王。”

    走了四五步,又听见谢霁的嗓音漠然传来“谢澜之事绝无转机,不管何人来求,都是这个结果。”

    吴相国哈哈大笑“祁王大义灭亲,可敬可敬啊”

    谢宝真脚步一顿,咬了咬牙,又装作若无其事地前行,娇弱的背影依旧优雅挺直,不愿流露出丝毫狼狈破绽。

    送走吴相国那只老狐狸,谢霁转身回府,每走一步目光就阴沉一分,沉沉唤道“关北”

    “属下在。”关北从檐上飞下,稳稳落在谢霁面前,抱拳道,“殿下有何吩咐”

    “三日之内,揪出相国府的狐狸尾巴。”谢霁指腹摩挲,回想起谢宝真发梢滴水、抿着唇受委屈的模样,他眸中的霜雪更浓,冷冷道,“还有,谢澜的事我不方便出面。我记得,督察院御史张素的儿子在刑部留有案底”

    关北道“不错,前些日子他还打算求您出面救他儿子一命。不过,您当时没有见他。”

    “张素在朝中颇有些威望,你去告诉他,若想他儿子销罪活命,便想法子保下谢澜。别的不必多说,他知道该怎么做。”

    “是”

    安排好这一切,谢霁整理好神色,朝偏厅走去。

    沈莘抱了一身干爽的新衣过来,让谢宝真换上。

    翠襦红裙,用的是最好的料子,不大不小、不长不短刚刚好,就像是为谢宝真量身定做。

    不知想到什么,谢宝真系腰带的动作慢了下来,垂下眼出神,似有心事。

    “方才公子那般,是故意说给旁人听的,你别伤心。”沈莘以为她在为谢霁的话伤神,便安慰道。

    “我知道。”谢宝真点点头,将腰带系好,抚了抚簇新的衣料道,“我只是觉得今日不该来这,平白给他添了麻烦。”

    “你说什么胡话呢”沈莘笑道,“你不曾见过他在平城的样子,所以大概不知道,他可以为你改变到什么地步。”

    谢宝真只是摇头,“这不一样的,他对我好,并不意味着我可以肆无忌惮地麻烦他。若是知道会碰见吴相国,我说什么都不会进门了。”

    说罢,她起身道“我该走了。”

    沈莘诧异“不等会儿么公子马上就有空闲了”

    谢宝真坚持道“不必了。若是回去晚了,爹娘会起疑。”

    见她态度坚决,沈莘只好道“好罢,我安排马车送你回去。”

    谢宝真犹豫,沈莘失笑道“放心罢,这事我比你有经验。不用祁王府的马车送你,不会让人起疑的。”

    沈莘专门寻了辆普通的民用马车,将谢宝真从侧门送出。

    刚拍拍手回府,便见谢霁步履匆忙地过来,也没打伞,顶着一身水雾问道“她人呢”

    沈莘一愣,下意识指了指侧门的方向,讪笑道“她着急回家,我便让人送她呃,马车才刚走,此时约莫还未出二十丈远。”

    谢霁抿了抿唇,一言不发地出了祁王府侧门,顺着车辙印追去。

    谢宝真坐在马车中,手撑着下巴,望着窗帘缝外倒退的青砖黛瓦出神。

    谁知还未出祁王府街口,马车便倏地停了下来。

    谢宝真稳住因惯性前倾的身子,问道“怎的停了”

    话未落音,马车车帘掀开,露出了谢霁带着雨雾的、潮湿冷峻的眉眼。

    谢宝真瞪大眼,微微张着唇,半晌说不出话来。

    谢霁大概是一路跑来追上马车的,胸膛起伏,呼吸略微急促紊乱。他看了谢宝真许久,眸中盛着明显的担忧和小心翼翼,喘着气问道“生气了”

    声线不稳,十分嘶哑。

    谢宝真一时没反应过来他这句生气了是从何而来,只睁着眼拼命摇头“没有”

    谢霁松了口气。

    马车一沉,他掀开车帘钻了进来,带着一身水汽坐在谢宝真身边,低声道“那些话,是假的。谢澜,不会有事”

    心潮叠涌,眼眶酸涩,谢宝真呜了声,忽的扭身紧紧揽住谢霁的脖子,扑进他怀中,将脸埋在他的颈窝蹭了蹭,带着愉悦甘甜的笑意轻轻说“我知道的,九哥。”

    这会儿,轮到谢霁怔愣,心跳如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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