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阿爹从平城带回来一个私生子的消息时,永乐郡主谢宝真正在宫里陪七公主下棋。

    谢家一向太平和睦,何曾起过这般风波

    短暂的震惊过后,无穷的怀疑与焦急争相涌现,脑中放烟花似的炸成一团。谢宝真甚至忘了同七公主解释告别,只扯过狐狸毛斗篷往身上一罩,便出了洗华殿的大门,急匆匆跑进了风雪中。

    天盛元年的这场初雪来得猝不及防。那刀子般锋利的风划破苍穹,漏下大团大团的雪,呜呜咽咽的,像来自虚空的哀嚎。不一会儿,地上、檐上就积了一层薄薄的白,远远望去,满世界都是寡淡的灰白二色,如同一幅湿淋淋的水墨画铺展眼前。

    风云突变,似乎在暗示今日的不同寻常。

    从长乐门出,马车的轱辘匆匆碾过南门,沿着大道哒哒奔向坊间,谢宝真的心情也如地上的车辙一般凌乱。她伸出一只葱白般细嫩的小手挑开绣着精细银边的车帘,朝窗外看了眼,路上行人稀疏,卖糖葫芦和泥人儿的手艺人拢着袖子在酒馆檐下避雪,马车摇晃,青檐盖雪,视线模模糊糊的,一切都显得那般不真实。

    谢宝真希望那个所谓的私生子,也只是一场不真实的空穴来风。

    “郡主,风冷,您还是把帘子放下来罢。马上就到了,可别呛着风。”说话的是一旁的黛珠私生子的消息,就是这伶俐护主的小侍婢想了法子传信入宫的。

    “我还是不愿相信,阿爹向来顾家自矜,怎会凭空多出一个来”谢宝真烟眉轻蹙,连私生子三个字都难以启齿,面含愠色放下车帘说,“阿爹明明最宠我了,便是为了我着想,也不会做出这等背叛阿娘的事。”

    身边的黛珠绞着手指,也有些不确定了,说道“奴婢也未曾听清,只见巳时国公爷带回来一个破破烂烂的少年对了,当时国公爷紧紧牵着那少年的手,还把自己的狐裘裹在少年身上,低声细语的样子,状态十分亲密,几个下人见了都在议论那少年是谁,奴婢刚过去赶走了那些多嘴的小婢,就听见夫人和国公爷争执了起来他们关了门,奴婢也听不真切,又不敢靠近,只隐约听到夫人似乎颇为激动,说什么那个女人背叛之类的,奴婢这才”

    听到这,谢宝真心凉了半截儿。

    阿娘一向性子大度果决,又是诰命加身的国公夫人,若非有猫腻,她怎会那般激动介怀

    黛珠大约觉着方才那番话有些鲁莽僭越,便小心翼翼地瞄了眼谢宝真绷紧的脸色,咽了咽嗓子道“郡主莫急,兴许是奴婢猜错了。又或许,那少年只是一个假冒谢家血脉攀高枝儿的心术不正之人而已”

    明知假冒谢家血脉上门寻亲的可能性不大,谢宝真仍抱有一丝希望,哼道“若真是如此,待会见了那讹人的小贼,先骂一顿给阿娘出气再说。”

    很快到了谢府,踏脚的小凳还未放稳,谢宝真便掀开帘子蹦了下来,登时被呼啸而来的风雪吹得七荤八素,好半晌才睁开眼。

    另一侍婢紫棠早已等候在阶前,见谢宝真下车,忙撑伞迎上来,往谢宝真手里放了个暖手炉,口中直唤道“郡主郡主您慢些走,当心路滑”

    紫棠是晓得今日府中局势的,几次张口相劝谢宝真冷静些,谢宝真却无暇理会她,只一扬嫣红缀白狐狸毛的斗篷,加快脚步穿过中门,径直朝大厅走去。

    爹娘将下人们都遣走了,庭中无人扫雪,积了一层白,踏上去嘎吱作响。谢宝真呛了冷风,低咳起来,两个侍婢忙不迭给她抚背顺气。

    谢宝真担心阿娘的状态,忍住呛了风的不适之感,抬手准备叩门。

    刚唤了声“阿爹、阿娘”,门却自个儿从里头打开了,走出来一位二十余岁的青年男子。

    这男子身着淡色圆领广袖的常服,面如璞玉,鬓似墨裁,眼中自带三分笑意,垂首望着檐下急冲冲的小少女,温声道“宝儿,不是要在宫中陪九公主住上几日吗怎的归来了,也不提前告知五哥一声。”

    说罢,他脸上笑意不改,轻描淡写地扫了谢宝真身后的两个丫头一眼。黛珠和紫棠忙心虚地垂下头,不敢看他。

    “五哥”见到许久不见的亲兄长,谢宝真眼睛一亮,还未高兴一会儿,又想起自己是回来兴师问罪的,便又硬生生沉了小脸,踮起脚尖朝厅内张望,“听闻家中有客到访,何故避我”

    只瞥了这么一眼,话音戛然而止。

    厅内晦暗,兽炉中的熏香丝丝袅袅,阿娘眼眶湿红,扭过头用帕子拭眼角;而阿爹则面容严肃地分坐一旁,夫妻俩谁也不看谁,气氛是从未有过的僵冷。而他们面前站着一个瘦削狼狈的少年有多瘦呢即便是裹着阿爹那件珍贵厚实的狐裘,也如同挂在衣架子上般空空荡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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